执事弟子斥道:“你一身血迹,有何可抵赖!”
那杀人的弟子抵死不肯承认,非要说是邻舍那人早就看他不惯,要嫁祸与他,两厢争吵不休,围观的弟子也越来越多。不多时,江翦就得知消息,匆匆赶了过来。
“住嘴!薛宗主门前深夜喧哗,成何体统?!”
萧倚鹤打量了江翦一眼,见他眼下疲惫之态浓重,一副心力交瘁的神色,一时也替他可怜起来。白家这么大一个烂摊子,竟全靠他一个外人支撑。
反倒是正统继承人重九脱了重担,不见身影。
一刻钟后,当事的几人便都齐聚一堂。
江翦坐在堂侧,留着堂首主位给薛宗主和重九,然而薛玄微只是跟着萧倚鹤来看热闹,不愿上座,重九更是三请不至。江翦以指揉眉,不再等了,心累地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那名“邻舍弟子”站出来,道:“江师兄,白日里许多人亲眼所见,他俩午膳时在馔所起了口角,依稀是周师弟嘲笑了他家境寒酸,两人还差点打起来,后来被人劝住了才罢休。我们原以为同门吵嘴是常有的事,过两天也就没事了,没想到入夜他就将人给杀了!”
“凶手”猛地摇头:“我没有!我……”
江翦看向一旁的执事弟子,询问事由经过。
执事弟子回答:“郑师弟听到打斗动静,推门而入时,亲眼见他掐着周师弟脖子,将匕首从胸口拔-出,手里还攥着周师弟的琉璃宝簪!人赃并获,铁证如山。”
“我不是,我不知道……江师兄!我真的不知道!我正睡觉,醒来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执事弟子反问:“那你手握凶器,满手鲜血,该当如何解释?!”
犯案弟子眼睛一红,却说不出个道理来:“我,我……我不知道,我根本没想过杀人……我怎么可能会杀人呢!”
两名弟子将尸首抬了上来,江翦走下去掀开白布看了看,颈间一道指掐的青印,左胸利落一刀,身上也有多处挣扎痕迹,确实与那邻舍弟子所言一致。
如此看来,确实铁证如山。
有围观弟子小声议论:“高师兄往日最是和善亲切,见了蚂蚁蝼蛄都要绕着走不忍践踏,我谷外小妹病重时,还是高师兄将省吃俭用一月的俸钱借我解急……没想到他竟会杀人。”
“你这么说,周师兄平常对我们也不差啊!你怎知他们两个往日的平和不是装出来的?也许他俩私下早就……”
“嘘,小声点。这或许就叫知人知面不知心!”
犯案弟子不服,眼看这样下去他就要背上污名,仰头道:“我没有杀人,请江师兄剖魂问冤!”
江翦一愣:“你要剖魂问冤?”
剖魂问冤便是将生人魂魄请出躯壳,一问究竟,魂魄所答做不了假,但是施术之人稍有不慎,离体之魂就可能有所损伤,因此此法一惯是用在严刑拷问,不问生死。
那弟子颇有气性,咬了咬牙:“我若是就此认罪,也难逃一死我愿自证清白!”
一旁看热闹的萧倚鹤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开了口:“唉,为何你们连剖魂问冤都会,却不会登鬼录的召灵问鬼?”
“……”江翦面露愧色。
长阳门向来不涉鬼道,剖魂问冤术还是先辈机缘巧合下习得的,更不提其他。
“算了算了。”萧倚鹤跳下扶椅,又先一步将不放心的薛玄微按回了座位,便在掌心画了符篆,拍向尸体额首,如同当初在黛川城中所作一样,令道,“冤者出!”
众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地上的死尸。
堂中一片寂静。
萧倚鹤:“……”
他掩饰性地轻咳了一声,又一次喝令:“出来!”
“…………”
“小东西,还治不了你了。”萧倚鹤卷起袖子,又再叠画一符,还未拍上,忽地肩膀被人从后一攥,他仰头向后跌去正要生气,倏地自尸首中冲出一道黑煞,啸叫着四处撕咬,险险擦过面庞。
薛玄微将他往身后一拨,抽剑一挥,煞气被一劈两半,在梁上旋绕片刻渐渐消散。
“怎、怎么回事!”众弟子一惊一乍,都还没回过神来。
萧倚鹤凝起神色:“此人新死,躯壳里却是空的?”
薛玄微点头:“魂魄早已不在了。”
萧倚鹤猛地反应过来,闪电般冲向那名犯案弟子,一掌将他摁向地面,并指点上,一道灵力顷刻钻进那犯案弟子的眉心,又在体内凝成数线细丝,从头颈蔓延向四肢。
弟子在萧倚鹤掌下浑身抽搐,双瞳怒睁,口中发出野兽般的痛苦低吼。
江翦也觉察出问题来,旋首问询堂下弟子:“今日午食过后,还有谁曾见过他们二人?”
众弟子已被这变故惊得魂飞魄散,纷纷摇头,噤若寒蝉。
萧倚鹤将右臂缓缓抬起,众人瞪大了眼睛,眼睁睁看着一根黑泥似的东西被玉洁纤细的灵线纠-缠困缚着,从高师兄的头颅中抽了出来,那黑气似生了鼻子眼睛般乱叫,一出来就蠕动扭曲着,想要挣脱开去。
众人连忙退后三尺,惊恐地道:“这是什么?”
“玄微!”
萧倚鹤猛地一拔,将黑气连根抽-出,刹那寸心不昧剑光闪至,配合天-衣无缝。
地上高师兄已经失去意识,瘫软过去。
江翦问:“薛宗主,小道长,这究竟是何物?”
薛玄微将剑归鞘:“是种下的恶念,它催生着人的负-面情绪,因此这两名弟子平素温和,今天却一反常态发生口角争斗。以至于这周姓弟子死后,体内形成了一抹煞气未散。”
可是魂魄为何不在尸首内?
萧倚鹤没有想通,自到了杏林城,好像很多事情都奇奇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