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脚踝白得几乎透明,刺青的翅膀线条凌厉。

这个刺青,加上他脸部显露出来的重金属配饰,总让人想到他是否其实把他自己的身体完全当作一块画板或者雕塑,随意地雕饰,随意地涂抹。

“……”

才盯了不到三四秒,傅霖就发现自己的膝盖被十字架青年重重地顶了一下。对方太瘦了,骨头膈人,就像是一把粗粝的利器,碰撞间即使不见血,但疼得厉害。

这很明显就是故意的。

要不然就是他压根不知道自己力气到底多大。可是,能轻易把两个成年男性都从水里拖出来的,应该很难认为自己的力气真的很小吧。

傅霖在心里倒吸一口凉气之后,就听到青年低声说道:“我跟你换个座位。你进去里面坐。”

这话说完,青年就站起来,拍着傅霖的肩膀,一个手势就暗示他滚到靠窗的位子坐着,而自己转个身就坐在了傅霖原来的位置。傅霖的视线下意识跟着他。

十字架青年颇为不耐烦,“你不是要看窗外吗?”

傅霖素来不愿意对这些人低头讨好,也不能说是自己有傲气,又或者自己就是不卑不亢的人设,可是他就是不愿意轻易服输。

他在想,这人到底算什么意思?

傅霖其实一直在想,这人到底对自己有什么目的。

从水牢里面被十字架青年救了之后,再到他之后觉得出逃无望,自暴自弃也好,对方还要反向鼓励自己,最近晚上还会照顾自己。前一两天还会觉得对方不怀好意,但是到周三了,傅霖也或多或少发现身体并没有那种强烈的空腹感,即使不吃东西,也不会觉得自己头昏眼花,状态保持得很好,这其实就是在说十字架青年也没有折磨他的意思。

就算是现在,傅霖也觉得其实那人真的是以为自己想要看窗外,才主动换位置的。

当然作为一个监控他的人,本来就应该让傅霖坐在车内,不让傅霖有任何出逃的方便才对。

傅霖抬头问十字架青年,“黎马栗不是你的真名吧?你叫什么名字?”

青年愣了愣,随即嗤笑道:“我和你那么熟吗?为什么我要告诉你名字?”

傅霖不为所动,“所以你承认这不是你的真名,是吗?”

他觉得认识一个人,始终还是得从名字开始。

或者就像是梦枕貘写的那句话一样「名字是最短的咒」,是一种束缚咒。就像是傅霖被他喊了一句「傅霖」之后,他下意识就回应了,哪怕是无声的,那也是代表自己被对方束缚了。而自己也想要知道他的名字,或者如何束缚对方,调查出他的背景,知道他的底细,了解他的弱点。

青年对傅霖的追问并不会放在心上,“知道又如何?我与你只有100个小时而已。又没有多的时间,多认识一个人,少认识一个人到底有什么区别?”

“你是想说四天后你要把我送回你们组织总部吗?”

傅霖又觉得他给的数字未免过于具体,“为什么是100个小时?从什么时候计算。”

青年没有回应,像是觉得自己做太多了,并不想解释。

这像是一个小的插曲。

现在又回到了列车上。

十字架青年在帮忙找到隐藏在乘客中的劫匪后,果断地去找燃烧丨弹的所在。一般冷漠的人会真的愿意主动去做那种可以置身事外的事情吗?

这明明可以让列车员去做。

傅霖突然想起早上放飞的鸽子,真正不回头的不是那只鸟,而是那个青年。傅霖下意识地握住了对方离去前的手臂。

“小……”心…

他被自己想说的话惊到了。

他有必要去关心一个伤害他的人吗?

这个时候少了一个敌人才是多一层保障。

“小什么?”青年疑惑地反问。

傅霖抿了抿唇,改口道:“小时。你说的100个小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算?100个小时后炸丨弹会爆炸吗?”

这句话落下来后,青年露出了古怪的神色,甚至傅霖还觉得他似乎要笑了。

“很快就结束了。”

“结束什么?”

十字架青年想了想,“你会知道的。”

燃烧丨弹并未完全引爆,这算是不幸中的大幸。然而,火舌咆哮着扑向车厢,炽热的热浪和刺鼻的焦味让人几乎窒息,整个空间俨然成了一个被炙烤着的密闭的熔炉。尽管中途岛站停了车,部分人侥幸逃生,但电源中断让出口自动门再次关闭,挣扎的人群像被困在燃烧的牢笼里。

列车长犹豫片刻,摸向怀里的钥匙,刚抬起手,却被十字架青年一把抢了过去。

驾驶室已是一片火海,那里是死地,没有人可以回来。

你敢想象吗?

一个刽子手,居然为了不相干的陌生人要去送死?

傅霖觉得不可思议。

他自然得不到答案,因为他没有让任何人来帮忙回答,也没有理由要说出口。他的脑海却猛然闪过黎稚的身影以及他那张带着温和笑意的脸。

傅霖在原地不动,看着他瘦削的背影从自己旁边即将跑过,冲向火海,嘴角抽动了一下,但没发出声音。

他得该劝阻,但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某种熟悉的感觉攫住了他,他忽然想起了黎稚。

他想起第一次见黎稚的场景一个疯子叫嚣着要献祭生命,困住了三个学生。黎稚站出来要求换电梯里面的一个女生。她也是后来的小庄。面对疯子,黎稚用汽油淋湿全身,手握打火机,平静地说:“你不放人,我就点燃自己朝着你的方向冲过去。”

汽油顺着黎稚的手腕淌下,他手里的打火机更是异常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