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一说,白婳思绪立刻通开,点头回道:“有印象的,那画堂私苑古雅,宛如一方诗意天地,名字好像是叫……青樾画堂?”
宁玦夸赞她:“记性不错,是这个名字。那日我带你去宁家祠堂祭拜师父师娘的牌位,等待闲暇,我们观赏画作,其中有一幅画比较特殊,上面三个少男少女,我认出其中两人是我师父师娘,而另外一个,是他们的大师兄。我对这位师伯没什么印象,早在我正式拜在师父门下前,这位师伯已经离开师门了,我没有兴趣打听别人的事,但那次去画堂碰巧从宁长林口中知晓,这位师伯因想走仕途,与太师父观念不合,负气而离,一走再无归。”
白婳猛地想到什么:“你那位师伯的名字,好像就是窦为?”
宁玦未应声,默认。
白婳心绪陡然起伏起来:“所以,窦为既是剑圣的师兄,同时又是狂拳的表侄……这个人,后来走入仕途,入了官场,他……如今是谁?”
如今他绝不可能还叫窦为,白婳在京多年,稍微有点名声的官员她都知晓姓名,可‘窦为’二字对她而言实在陌生。
宁玦回话:“窦为离开绥州后,去向不明,线索断掉,如今他是谁,我不知晓,但大将军王突然在季陵挂贴,有意寻找一位顶尖剑客来做自己的左右手,此事恐怕蹊跷。我疑心猜测,此事与窦为脱不了干系。”
白婳惴惴:“若如公子所言,窦为大概会对比擂结果格外关注,公子眼下可有怀疑的对象?”
宁玦微肃声:“与其说是对擂台关注,不如说是对比擂夺魁者关注。荣临晏刚刚夺魁没过两天,杨将军的女儿就非他不嫁了,闹出这样有失体面的事,杨将军非但没有训斥女儿无礼,反而纵容同意一切从简,允许她没排没面地下嫁,他为首先的怀疑对象。其次,左相省亲路过,时机赶到正好,难免也叫人怀疑。”
白婳细细的弯眉稍拧蹙,想了想,认真言道:“两者对比,还是杨将军更惹嫌疑。他小女儿……就是杨芸,先前在京,我听过她的一些事,她应该早有中意之人才对,怎么会突然想嫁表哥,很不对劲。”
宁玦‘嗯’了声,似乎赞同她的说法,又道:“我会留在大将军王身边继续寻机深入调查,不信对方露不出马脚。”
“大将军王?”白婳困惑看向宁玦,不知他何出此言。
宁玦神色不变:“比擂那日,我已到季陵。大将军王带着身边美妾出城郊游,迟迟未尽兴,守卫渐渐懈怠,换班不勤,致使大将军王差点被悍匪当做寻常富户绑劫。危急关头,我带陈复他们出现及时,将人救下。事后,大将军王将我们视为救命恩人,敬重礼待,对我更是欣赏有加,私授官职,擂台榜首他没空理,反而一门心思想我投靠他,盛情难却之下,如今我在大将军王手下做事。”
这番话信息量太大,白婳沉默好一会儿,久久琢磨思忖。
半响,她试探问:“那群匪徒是不是公子找人假扮,刻意配合演戏的?你的目的是接近大将军王,而后借他赏识,趁机将耳目从江湖安插到庙堂,暗中窥查更多的人和事,直至将罪魁祸首揪出来。”
宁玦笑笑,眼神欣慰:“婳儿聪慧,如今我的心思一点瞒不过你。”
白婳面上并非如宁玦那般都是轻松色,她神容凝重道:“公子所行是冒险之事,我心中实在担忧。”
宁玦握上她的手,笃定道:“无论发生什么,你只管信我,我会护你周全。”
白婳下意识去回握他,两人牵紧,要同进同退。
“我信,我相信……”
相信你会护我周全,却唯独怕你不顾自己的安危。
白婳不愿说丧气话,把话咽了下去,内心祈祷宁玦一定平安顺遂,查明真相,全身而退。
……
两个时辰后,陈复带着九秋赶到邸店,两人从后门暗悄悄进入,没有惊动到任何外人。
会了面,九秋凑到白婳跟前一阵关切,寒暄过后,谈及正事。
陈复详述城中情况:“荣临晏一开始找人找疯了,后来慢慢动静就小了,不知是怕坏了白姑娘的名声,还是担心此举会招惹杨家不快。荣府不承认接亲队伍出了事,对外只道白姑娘身体抱恙,昨晚才临时确认上不了花轿,后面待身体恢复,照旧入府。然而,杨家千金拒不配合,白姑娘抱病的消息刚刚传出,她便故意派人报官,大肆宣扬府内有人口失踪,打了荣家人的脸,现在荣府内可谓鸡飞狗跳。”
九秋接过话来,继续言道:“眼下,城内百姓对白姑娘被劫一事议论纷纷,只要与女子贞洁有关的话题,看戏的人向来会有成倍的热情,其中有些话说得很难听,我不方便传达,只怕污了姑娘公子的耳。”
话音落下,九秋神色变得复杂,陈复敏锐察觉,立刻给她眼神安慰。
宁玦则看向白婳,启齿表态道:“婳儿,刚刚你问我接下来我们怎么办,原本我想安排你在此地多休歇几日养养神,如今看来,我们恐怕不得不尽快返回城内。再晚,恐有损你的名声。”
白婳轻抿了下唇,摇摇头说:“无需考虑这些,虚名我不在乎。”
宁玦说:“不管你在不在乎,我都不能叫你凭白受了委屈,护你周全不仅是要护你身体无恙,更不能叫你受言语中伤。”
两人都在为彼此考虑,将对方放在心上首位。
白婳说:“我没事的,公子就按原本的计划走,我想做你后方的助力,不愿成为拖累。”
宁玦没有言语,心口却微泛酸涩。
怎么会是拖累呢?
白婳于他而言,无异于迷失沙漠的濒死者抬头猛然发现的甘泉,也如漫长极夜破晓后乍现出的第一缕曙光。
她的出现,滋润了他寒凛的心肺,更温暖了他冷硬的心口。
原本师父师娘死后,世上再没什么能牵动他,这样独身活下去,无牵无挂是潇洒,但也像行尸走肉一般,不知活下去的意义。
然而,她给了他意义,让他再一次感悟到活着真好。
所以,从来都不是拖累。
她是一束洒在面前的淡淡的光,照射的范围刚刚好,不能照到别人,只能是他独属。
宁玦心中情绪微涌,他再次开口:“原本的计划就是护着你,决不许任何人冒犯你,既然眼下外面疯传你被劫匪掠去,生死下落不明,那我偏要大大方方送你进城去。我能赶巧救了大将军王,为何不能碰巧救下荣家未过门的新妇?”
“这……”
白婳一时语塞,没想到他这么大胆,就算有大将军王做主,这样做是不是过于冒进了呢?
宁玦继续把话说完,明明都是谎话,口
吻却那么自然:“如果我为了救你,与劫匪缠斗不休,后寡不敌众,为了脱身不得以带你跳了湖,我们下水互相抱着湿了身,这样,你可只能嫁给我了。”
白婳眨巴眨巴眼,听得直发愣,这样的法子真就只有宁玦这般自由无拘的人才想得出来。
但也……不是完全不可行的。
宁玦见她不表态,又补充一句:“这样做妥善,你为报答我的救命之恩,以身相许,旁人可议论不出半个字。至于荣府,一位嚣张跋扈的杨家千金就足够他们应付的了,哪怕荣临晏再不死心拼命相拦,依大将军王的偏向,他也争不过我,更何况,还有你向着我。所以,婳儿,如今就差你一句话,你愿不愿意配合我高调张扬一回?”
闻言,白婳心跳都忍不住加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