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扬不敢抬头看他，害怕自己一眼就看到裴从清眼里此刻的不一样，他不敢猜测那是什么，不敢去想那是不是自己一直以来期盼的东西。

一顿饭而已，赵扬，不至于。他这样劝说自己。

裴从清看他拿完零食，把火锅用菜提去洗，在铜锅里配好料端上桌子，离中午饭还有段时间，裴从清给他做了甜食，来来回回也就两三道，这么多年也能做成样子了。

草莓芋圆西米露和烘焙小饼干。

赵扬平时在外几乎不怎么吃甜的，也不知道裴从清怎么总给他做萌样的甜食，不过裴从清做了，他总会吃，而且全能吃完。

晶莹滑糯的西米露和软韧的芋圆在赵扬齿间辗转几次，嚼好了咽下。他看裴从清在厨房忙碌，用的围裙不是上次时霄穿的那个，穿在身上依然贴身又不搭。

所以就是说年纪大的男人其实很细心，他愿不愿意让你难受，愿不愿意在意你的心思，他都有分寸。

“戴的哪个围裙？”赵扬嚼着芋圆，牙齿用力，说话好像也带点劲儿。

“新买的。”裴从清回答着，洗完菜又调料，在赵扬的料碟里放入适量的辣椒和麻油，赵扬小时候胃就没养好，长大吃火锅嘴又馋辣，配着冰水往肚子里灌，独自放他在外面吃回回吃疼了胃回来，裴从清没少说他，但赵扬一般不会听。

赵扬嚼着小饼干，嘎吱嘎吱响，裴从清让他少点吃，不然没地方吃肉，他就一块饼干分好几口，不想让嘴闲下来。

“叔，时霄跟我在一起你不生气吗？”赵扬突然问他。

“你喜欢他就行。过来端菜。”

裴从清弄完最后一项活，把酒精块放在锅底点燃，热汤。他跟赵扬把预备的菜和肉端上桌子，又给赵扬一瓶常温果汁。

“你觉得我喜欢他？”赵扬跟在他身后追问，音调怀疑又不甘。

火锅汤沸腾起来，水泡起了又破，咕咕噜噜，一时间显得格外清晰。

“裴从清。”赵扬去拉他的手指，心态更坚定的问他，“你知道我的意思，你喜欢我吗。”

十三

裴从清把手抽出开，若无其事拿筷子在火锅里下肉，“汤开了，先吃吧。”

赵扬愣了片刻，突然把饮料瓶咣的一声按在桌子上，“给我个答案就这么困难？”

裴从清不太满意他的行为，警告着看他一眼，赵扬肉眼可见的收敛住脾气。他被裴从清瞪了，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做了冒犯的事。低垂下去的脑袋看得裴从清又于心不忍，“赵扬，我是你长辈，我们之间……”

赵扬声音不大，激动着打断他，“我不要！我们能不能不要说那些，我就是喜欢你，想跟你谈恋爱……”

赵扬越说越坦白，裴从清不想说谎也不能承认，赵扬抓住他的手臂，像紧箍一样攥着，声音都在抖。

“为什么这么躲着我？是我、身体其实让你恶心……”

裴从清叹了口气，妥协去握赵扬的手，“不要拿身体说事。”

他的身子不一样，但没必要以为它多么不堪多么奇怪，这是裴从清从小就告诉他的。赵扬不认为裴从清嫌他，只是抓出一个他不会伤害、拒绝自己的点，以寻求他的关爱。奇怪的是，赵扬说出口后自己惊觉出了别的意思。

两人对视良久，裴从清的视线走过赵扬俊秀的五官，仔细去看他泛红的眼角和委屈下撇的唇边，“为什么喜欢我？”

也许真的像章常说的那样，养赵扬的时候他已经不小了，自己从心里没真当他是小孩，看着他慢慢在自己身边长大，从顽皮机灵的小赵扬长成帅气固执的年轻赵扬，不隐晦说，这是他很早就获得的、养成的、属于他的赵扬。

如果没有赵扬的过去，他可能真的会在赵扬还没成年、第一次勾他的时候就亲近他。

“没有什么原因，就是喜欢了。”

赵扬不觉得喜欢一个人需要什么理由为前提，心跳、欢愉、难过和委屈，这些感觉只有自己知道，也只有心上的人能给。

“你今年刚十九，现在觉得能接受，但等你到我这个年纪，我已经五十了。”

裴从清去揉他的耳垂，微凉小巧的耳肉被拇指捏出形状，没揉几下赵扬就要软，顺着他的手去贴脸。

“……跟这个没关系。”赵扬态度软下来反驳他。

赵扬的手松了劲，轻轻一挣就能甩掉，裴从清托着他的脸颊，在额头上落下一吻，嗓音缱绻，“叔叔觉得你应该去见见外面的世界，等你上了大学，身边都是不一样的人，会有别的体验。”

赵扬去抱他的腰，脸埋进颈肩，眼泪要落不落，声音都变了调。“这是你拒绝我的新手段？”

“不是。”裴从清任他抱着，见他模样可怜，忍不住亲亲他的头发。“晚上去章常那边玩好吗，毕业了还没去见过，你章叔叔家的小猫又多了，还养了金毛小狗，嘉卉也想见你。”

赵扬在郁闷的心酸事里还没出来，哪有心情去管小猫小狗小孩，刚要开口拒绝，不知想到什么又忍了下去。

在又一次弄散章嘉卉的小头发时赵扬崩溃了，他为难的跟小姑娘道歉，“对不起嘉卉，哥哥实在编不好。”

章嘉卉揉揉被扯疼的头皮，依旧坐着不动地方，示意赵扬继续。这小姑娘其实很娇气，对着他爸作的尤其厉害，唯独对赵扬容忍度极高。

田女士正在备饭，也没时间解救他，赵扬看阳台说话的两个男人，心里有些着急，他想找章常说话，但裴从清一直跟章常唠公事，两人表情严肃，他不敢去打扰。

章嘉卉看他不编头发，转过身看他，小姑娘长得又白又漂亮，软嘟嘟的脸蛋上贴着小片卡通星星贴纸，她递给赵扬皮筋，又碰碰他的手。

“不痛吗？”赵扬看她水汪汪的眼睛都红了，心下泛起柔软。

“不痛~”章嘉卉嗓音稚嫩，拉着小调子回答。

两个人又玩了一会，章常唠完事过来看他们，搂过章嘉卉的身子，阻止他攀爬赵扬，玩笑着逗她，“我们嘉卉就喜欢扬扬哥哥是不是？哥哥一来都不喜欢爸爸啦？”

“喜欢，都喜欢~”章嘉卉去抱章常的脖子，被带去一边玩了。

裴从清跟在后面，闻言去看赵扬的脸色，果真一眼看到端倪，赵扬短暂慌神后低头扯弄皮筋，嘴角紧抿。

裴从清过去没有拦他的肩，小声问他，“怎么了，难受了？”

裴从清见他沉默后摇摇头，想他一定心底泛了恶心，手上动作犹豫之际，人已经靠进他怀里。

裴从清圈住他轻拍他的背安慰，“能好起来。”

赵扬听着裴从清的话，手摸上他的胸口，隔着微凉妥帖的衣物触碰他。裴从清这么多年来很少用亲昵的代词称呼自己，几乎都是直接称呼他的名字，他也很少要求赵扬如何叫他，从前这恰好如了赵扬的愿，他希望跟裴从清之间少一些明显的辈分，最好是被当做独立的一个男人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