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凤祥是城里名列前茅的中餐馆,聚餐地在四楼,赵扬到的时候正在上餐,老师同学都到了,难免调侃他几句。
饭菜吃过一会,酒也喝了几圈,赵扬第一次喝酒,喝的不少,有些醉。有两个女同学过来跟他搭话,“赵扬,大学想去哪儿读啊?”
赵扬懒散的靠在椅子上,眼尾发红,眼眸有些湿,声音温吞,“嗯?”
女生看他的模样看的入神,平时见过他严肃认真、活泼好动的样子,唯独没见过如此随性阴柔的。一时间害羞起来,“你、你大学想去哪儿啊?”
赵扬睫毛微颤,眨了两下眼,“……去外省。”
在人声鼎沸的包间里,有人在诉说不舍的分离,有人在憧憬未来,也有人纯粹沉浸在酒精里。赵扬脱离任何一种氛围,沉入死水般的情绪中,神情有些落寞。他的视线落在手里的小空酒杯上,捏着它缓缓着转动。
赵扬中途抽身出去透口气,顺便洗了一把脸,脸有些发热泛红,冷水一洗,舒服不少。
“……扬扬?”
时隔多年,这个声音并没有因为时间阻隔让赵扬淡忘,它一出现,被藏在深处的恐惧就如血盆大口一般,要把赵扬撕的粉碎。
八
客厅开着暖黄色的灯,裴从清从清洁柜里拿出杯子给自己倒杯温水,手里握着手机,屏幕是通话页面,这是他给赵扬打的第四通电话。
喉结上下滚动,他喝下几口水。屏幕页面自动结束返回通话记录,通话未接。他手指动动,毫无犹豫拨出去第五个。
裴从清指节很长,指骨也好看,弯曲时立体又有力,他拿着杯子坐到沙发上,木质茶几上放着一个精致的糕点袋子。
裴从清的负面情绪很少显在面上,往往看着波澜不惊,心里早已阴云翻腾。
就在准备拨下一通的时候,电话通了。
“……”
电话另一边声音复杂,裴从清没听明白,刚准备问赵扬在干什么,什么时候回。他听见了极其熟悉的声音,糜烂又黏腻,那属于风流的淫事。
“……呵呵,你找谁?”
男声由远及近,喘着粗气问他。
“……”裴从清靠在沙发里,沉默听着那边的声响,不自觉捏紧手掌,冷漠开口,“让赵扬接电话。”
拿电话的男人下身激烈的动作起来,嗯嗯的喘叫出声,嘴里满足的赞叹,“啊,真紧,真他妈紧……”
那混乱的声音不是两个人能发出来的,裴从清的心被无数复杂的情绪冲撞的涣散。
“赵扬?哦,他叫赵扬啊,嘿嘿……”那男人笑的有些猥琐,跟裴从清讲着电话性交似乎会令他更兴奋,从喘息中能知道他下身插得更用力了,啪啪声不停不歇,“他忙的要死,没时间说话,噗哈哈,他应该是爽的要死了。”
那男人把手机递过去,“姓裴的找你,说两句?”
那声音哑的厉害,含糊不清,嘴里都还忙着别的事,根本说不出什么来。
“嗯、别……”
似乎是到达交合高峰,男人们动作粗鲁一齐叫喊,顿时,那声音仿佛穿透了手机,零距离贴在裴从清耳边喊,炸他的脑子。
裴从清瞬时挂了电话,下一秒手机摔飞出去,巨响后客厅重归静寂。
赵扬抬起头,在镜子里看见了身后的李韶。分别近九年,李韶早已进入社会工作,人也越发成熟得体,他变了很多,又有些东西没有改变,此刻他站在赵扬面前,记忆里微笑的少年又好像回来了如果没发生那些事,赵扬还是愿意去拥抱他。
“……哥。”赵扬下意识这样叫他。
李韶一顿,又笑起来,“我以为你不会再这样叫我了。”他的语气像是刻意让赵扬想起什么,沉重又缓慢,用黏着血的尖牙撕咬赵扬的理智。
李韶喊他,扬扬宝贝。
赵扬摆脱李韶没用多少时间,毕竟他已经不是从前手脚无力的小孩了。街道上没多少人,赵扬放空走着,思考小时候、思考李家一家。李韶说李先生半年前去世了,因为入春的一场暴雨,勘察工作发生的意外。
李韶还说,扬扬不用太担心,看过你秘密的人又少了一个。
赵扬从前没发现李韶这么疯,不知道他这些年经历了什么。
李韶不在这里住了,他跟李女士不久前移居外地,在这边是工作问题,不会待很久。
他还说喜欢赵扬,希望赵扬真心考虑考虑。
这种话题又让赵扬想起裴从清,他不确定自己微妙的情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只是知道所有青春期的幻想与标准都是裴从清的样子,只是他带给赵扬的滋味从来都是五味混杂的,他们因为身份、年龄的不同,思维很少落在同一条线上。赵扬想要的,裴从清没法给也给不了,裴从清想要的,从来不是赵扬最想给的。
裴从清对他没意思,这件事赵扬在近几年里反复试探过无数次,每次把裴从清碰的不痛不痒,自己却因为他的无数情人恋人酸的无理取闹,气的无法体面。
赵扬有些丧气,借着路灯走了很久,最后脚底泛酸才想起打车回家,反手一摸,发现手机不知道掉在哪儿了。
时霄凌晨醒来,发现身边的床冰冷一片,裴从清没来睡过。他起身下楼去找,楼下没开灯,夜色照进来还能看见东西,他闻见很重的烟味,在沙发上仔细一看,发现那处有隐隐的光点,裴从清还穿着回来时的衣服,窝在沙发里抽烟,袖口上挽露出小臂,冷白皮肤下血管潜藏,身上黑色的衬衫穿的随意,胸口开着两个扣子,胸腹的肌肉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夜里冷清的光为他镀上一层银,又疏离又禁欲。
时霄知道裴从清平时还挺养生的,虽然应酬不可避免,但平时很少会喝酒抽烟,他轻轻下楼,“阿清……怎么一直坐在客厅?”
裴从清呼出一口烟,光未照到的阴暗里,满心满眼都是阴郁。
“我们在一起多久了。”
时霄心底发慌,此刻的裴从清像极了绷紧至极的弦,稍稍不注意,那弦就会断。
“快三年了。”时霄说。
他靠近裴从清,在他旁边缓缓坐下,视线扫过地毯上的纸袋和旁边摔破的手机。他垂下眼,心中淌着难言的滋味。
他不是小孩子,不是需要精致糕点来哄,只是他从没有得到那份被宠被疼的心意,一份区别于其他情人、作为恋人的那份偏爱。
“是在为扬扬的事担心吗。”他伸手去碰裴从清的小臂,轻轻摩挲。
裴从清被他转移些注意力,烦闷稍散,叼着烟头,微微眯起眼,嗓音喑哑,“是时候找个能管管他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