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人有句话,叫,女人如衣物,兄弟如手足。”
“可敦虽是汗王生母,但到底是个女人,哪有汗王瞧得长远呢。”
“本王也在齐书上读过一句话,慈母多败儿,如今觉得,这话真与天神的衷告没有差别了。”
“汗王所言极是。”
……
秦之娍整颗心都被泡在了冰水中,一直以来的执念都沉入了谷底。她早该知晓的,无论是何处的王室皇亲,都是视权力大于亲情的。
皇室中的女人不握权柄,永远只是漂亮珍贵的物件,即便握了权柄,也会为牢牢把控承位权的男丁轻视。
齐室宗亲是这般,就连她十月怀胎落下的骨血也是这般。
答窝尔既愚蠢又贪婪,在权力面前竟连何人抱着一颗真心都无法分辨了。
十余年的争斗叫她不愿轻易屈服,秦之娍凭着习惯作出判断,她叫库莫大臣领着大可汗处来的将军兜圈子,回神时自己已临近看守方箬的小帐了。
案上的洋油灯被风拂动,双手双脚都束着锁链的方箬抬眸,看向来者。
帐帘落了下去,秦之娍摘下披风帽,垂眸望着她,低哑道:
“哀家卖你个人情,你可愿接。”
“你想要什么。”
方箬的眉心舒展开来,静待她的后话。
是夜,库莫营的营防调度在悄悄改变。
阴翳隐去了星光,脚步声逼近时,帐中就只剩方箬一人了。
丹帐将军用弯刀挑开帐帘,叫来兵丁将方箬押起身。
译官不断问话,方箬垂首,一一作答,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
见她走路太慢,丹帐将军又叫人卸了她的脚镣。
不少目光汇聚过来,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一样。
丹帐将军将弯刀架在肩上,耀武扬威般环视周遭,像是在给众人展示自己的战利品。
但不知为何,行至大营中部的积薪处时,他的腹部一阵绞痛。丹帐将军喝停了队伍,转去篝火难以照亮处解手了。
留守的丹帐兵左等右等,被寒风吹得直跺脚,有官衔的坐到了离积薪极远,还未熄灭的篝火边。
夜渐深,还在帐外凑热闹的库莫兵愈发少了。方箬环顾四周,布置果然同秦之娍说得一模一样。
身侧的丹帐兵交谈之际,方箬手中的锁链开了。
“冷……”方箬语调极轻,一连说了好几声才换来了译官。
丹帐兵怕打着哆嗦的方箬冻死在此处,无法给大可汗交差,便将她压到了临近的篝火坐着。
方箬的掌心落在未曾燃尽的木柴上。
火星划过黑漆时,锁链倏地掉落,丹帐兵还没回神,积薪便被点燃。不知为何,这次的火蔓延极快,不到半炷香的功夫便燃成了一片汪洋。
火光上窜,逐渐延向兵营与军械库,库莫兵从帐中冲了出来,嘈杂的呼喝声充斥耳畔,重重人影冲散了被押解的方箬。丹帐兵探手揪向她的前衣襟,却发现她并非病弱无能之辈。
方箬迈过栅栏,动作快过上窜的火舌。
解完手的丹帐将军从枯草窠中出来时,整个大营中部都陷入了绵延火海。那齐人总兵的身影在摇曳的火光中渐行渐远,急的丹帐将军几度上前,几度被大火逼退。
方箬的视线被火光烧得模糊,喉间满是血腥味,但她不敢停逃出兵营是最简单的一步,最难的,是要活下去,穿过重重包围,回到泷川。
第202章 “得令!”
流民一向敌视官差, 林朝洛将身上的甲片卸了个干净,找了脏污处滚了两圈装出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才成功装成逃兵混入了营地。
饶是这般,林朝洛低着脑袋入内时, 还是有数道敌视的目光汇了过来,随她而来的亲兵也学着她的模样窝窝囊囊地进来了, 颇有种一双老鼠过街, 人人喊打的态势。
云霞、海曙同寨主通了气,按照林朝洛地吩咐半真半假地报了身份,林朝洛才得以进入营寨腹地。
她一路走一路观察,听云霞说了好些消息。
营地里衣着整齐,走道昂首挺胸, 干劲十足的多为女农户,而满身丧气烂泥一般躺在窝棚里的多为逃兵。辽东百姓经历了年初的水蛊疫病,存留下来的多为身强体壮的女子,她们在营地的地位最高,握有的兵器和耕具也最多, 逃来的兵丁多数做些搬运,平日里指望她们赏些吃的。
“营地本不准备再纳外人了, 寨主听说是林大帅的兵才肯点头。”云霞说, “辽东鲜少能有好官,唐大人同方大人来了,北边也有您镇守,日子本往好处过, 谁能想到瓦格忽然来了。”
天渐渐暗了,她们已经靠近瓦格营地了。
林朝洛朝带路的两人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视线紧跟衣着最为污糟,打扮像是逃兵的落单瓦格人。
“你们两个抓兔子法子用的不对。”她轻声道, “瞧好了。”
云霞和海曙还未回神,林朝洛和亲兵便已开始行动。
精疲力竭的瓦格逃兵拖着一捆柴上山,刚抬起胳膊擦汗,脖颈便被人勒住了,破布塞进口腔,眼睛也被黑布蒙住。他揪着架在脖颈上的胳膊奋力挣扎了没两下,双臂和腿脚都被人捆住了。
长得唬人的瓦格兵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捆到了山沟里,林朝洛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看傻了枯草窠边藏着的云霞和海曙。
她用眼神示意她们把柴拖回来,云霞和海曙会意,拖着柴火就跑,将地上的脚印扫得干干净净。
亲兵用事先准备好的蒙汗药迷倒了瓦格逃兵,压着声用瓦格语问话,听着回答,眉间难掩喜色。
确认套出了所有消息后,亲兵一个劈手彻底砸昏了瓦格兵,将他丢回了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