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笙抱着画跪咚一声跪下,衣服前襟也被烧了个黑窟窿。
刚刚离得近,秦玅观每点微弱的表情她都能收入眼中。
陛下分明是不想烧掉的,可手上的动作却一点也不含糊。唐笙没见过这么口是心非的女人,本不想管,但看到秦玅观泛红的眼圈又忍不住心软。
她脑袋转得飞快,寻找着说辞。
“丢进去。”秦玅观指着火盆,肩背微屈。
“陛下,奴婢看着落款了。”唐笙挤出眼泪,做出泪汪汪的模样,将怀里的画卷抱得更紧了,“阿姊留在世上的东西没几样了,您要不喜欢这画,赐给奴婢也成,何必烧掉呢?”
秦玅观不知是气的还是怎么着了,原地踱了几步背了身。
唐笙成热打铁,带着哭腔道:“奴婢保证藏得好好的,再也不让您看见,糟了您的心情。”
殿内陷入寂静,两人仿佛处于沉默的对峙。
良久,秦玅观扶着桌案,肩颈屈得更低了。火光将她的身影映在墙面上,单薄的背影显得有些落魄了。
秦玅观低低道:“呈上来。”
唐笙将烫手的画卷抱得更紧了:“您若是再丢进去,奴婢又要再捡一回了”
“方才衣裳蒙着的雪粒子化了那火才能扑灭,眼下衣裳已经干了,您要再丢一次,火苗撩着氍毹,整个寝殿都要烧了!”
秦玅观语调微哑:“你是在要挟朕吗。”
唐笙:“奴婢不敢。”
殿内越安静,唐笙越能觉察到一股压迫感。
烛光打下的影子漆黑庞大,唐笙几次抬眸,都会注意到微微晃动的黑影。
恍惚间,唐笙觉得墙面上映照的才是真正的秦玅观。
她的灵魂被困在了这具病弱的躯体中,难以脱身。
帝王心绪,总是这样难以预料。唐笙渐渐觉得头皮有些发麻。
就这样又僵持了片刻,不远处传来一声轻笑。
皮笑肉不笑的秦玅观侧身,半张脸隐在昏暗的烛火中,语调平缓:
“是朕小瞧你了。”
第19章 御座上的狐狸
原先几次试探,秦玅观觉得唐简这个妹妹是个积极自保的怂包。今日见她这番反应,秦玅观意识到这个人其实很会揣摩她的心思。
她扶膝落座,点了点茶盏盖,立于暗处的侍女便走了出来,给她换上一盏热茶。
秦玅观拂着茶沫,不着痕迹地打量起汗流浃背的唐笙:
“你阿姊教过你,要藏锋。”
唐笙拭着额角的汗:“不曾,奴婢无锋,且是真拙。”
秦玅观倒也不去深究她是真拙还是假拙,托起茶盏啜了口,又道:“那便是你消息灵通。”
“奴婢无权无势,还是待罪之身,有谁愿意行方便呢。”唐笙见招拆招,“更何况,陛下喜怒不行于色,奴婢亦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随意揣度君心。”
“天下揣度朕心思的人多了去了。”秦玅观咔吧一声搁下茶盏,解起了护腕。
护腕下还有一层臂缚,秦玅观将起头的部分捏在左手心,转动手腕,熟稔地将其一圈圈缠绕于手背,然后轻巧一脱,整理齐整置于几案上。
衣袖散了下来,秦玅观的手腕被压下了深深浅浅的痕迹。臂缚和护腕束缚久了就是会这样,秦玅观见惯不怪,屈了屈伤手的掌心,示意唐笙上前来。
唐笙膝行上前,直起身,学着秦玅观方才的动作,帮她解起左手的臂缚。
秦玅观今日身上的药味淡去了许多,唐笙嗅到了清冽的雪松味。
“你说君心难测。”秦玅观瞥了眼聚精会神的唐笙,“可你今日就是猜出来了。”
“回陛下话,阖宫都知晓陛下今日不悦。”唐笙答,“自然是您故意展露了,无需奴婢来猜。”
这话答得很有水准,既圆了唐笙方才说得不敢揣度随意圣意,又暗戳戳夸了秦玅观的驭人之术。
秦玅观的视线落在了她翩跹的指节上。
将唐笙丢给方箬教习的这几日,她的手上也磕了不少口子,如今结痂的结痂,留有血痕的颜色发暗。这双骨节分明的手较于官宦家的小姐显得粗粝,较于武官又显白净。秦玅观联想起自己最初习武时的双手,摩挲起掌心淡去不少的薄茧。
唐笙将收束好的臂缚摆在秦玅观收束的旁边一大一小两圈臂缚紧挨着摆着,明显是两个人的手笔。
“朕今日是不悦。”秦玅观的声音勾回了唐笙的视线,“你可知朕为何不悦。”
唐笙垂眸:“回陛下话,不知。”
秦玅观拂着茶沫,白瓷茶盏和她裸.露的肌肤近乎一个色调,松垮的衣袖衬得她的手腕透着病态的骨感。
太瘦了,唐笙在心中道。
秦玅观讲起较艺大典中的弯曲门道,唐笙听着,一边分心思索起该用什么法子给她补补。
“那头彩,无论朕有没有射中,都是会落下的。”秦玅观道,“墙高,军士背着大纛而立,自然是看不到那箭到底是谁射的。朕的身后又有多少预备着补那一箭的,朕也不知道。”
唐笙想,即便是不做这些也不会有人胆大到妄议君主的。更何况秦玅观早年征战沙场,早已证明过自己的能力。
她道:“陛下,您是大齐的定海神针,即位前便已威名远扬,无需在意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