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瓦格还是分裂的三十六部,后来乌陆顺部出了个拔都延帖可汗,统一了这三十六部。”方十八道,“这‘拔都延帖’在瓦格语里是‘天与地’的意思,能得这个称号,可想而知他的能耐有多大了。”
长治皇帝御极将近四十年,早年也曾御驾亲征和瓦格人打得有来有回,可后来崇尚仁德治国,对下放纵,导致在位的最后十年吏治腐化,边塞守军亦受影响,战斗意志不复从前。
后来的隆光和庆熙二帝在位时间加起来不到二十年,却险些丢了大齐半壁江山那凹进去的疆域正是那时丢掉的,若不是还有“凹”字中央的泰华山脉阻拦了瓦格人的铁骑,大齐将会切成两半,被瓦格一一吞并。
庆熙十一年,年迈的拔都延帖汗举全国之力最后一次进攻大齐,未曾选择辽东进犯,而是走了险峻的泰华山脉,其余部族佯攻辽东和蕃西,出其不意,大破齐军,随后挥师东向,直捣京师。
“然后呢?”唐笙听得揪心,直皱眉头。
“齐军三战三败,瓦格迫近幽州。”十八拍桌,气愤道“那几仗打得是真憋屈!”
“那些个朝臣都主张迁都,主战的又无人敢站出来提刀上阵。”
唐笙已经能想象出那样的画面了:“再后来呢?”
“再后来,陛下请命了。那些将领见大势难逆转,终于准许陛下领兵。”说到这,十八眼里闪烁着光点,“陛下在幽州城下挡住了铁骑,林将军领着黑水营从堰州过来,断了瓦格人的粮道!”
十八再次拍桌,震得饼子乱颤。唐笙更是心潮澎湃,秦玅观在她眼里已经近似救世主了。
“瓦格人没粮了,日子一久自然退兵了。”方十八继续道,“陛下领兵追击一直打到泰华山上,瓦格人占据险峻,又进攻了几次,陛下不得不退兵”
“但陛下令辽东和蕃西守军全线进攻,打进了瓦格境内,把这拔都延帖逼退了!”
桌案再次被拍响,只不过这次是唐笙拍的,吓了十八一跳。
“陛下真是”唐笙搜肠刮肚想找出什么比“英明神武”赞耀意味更重的词来,顿了顿。
“不然陛下怎么能以女子之身继位?”十八扬着笑,“此战过后拔都延帖汗死了,新继任的可汗也是个狠角色,一直在袭扰边境,伺机报复。先帝后来又得了仆击之症不能理事“
“当时那个朝局,若不是陛下执掌朝政,震慑住了瓦格人,边境能有这般安稳?”
唐笙道:“后来朝中那些人为何敢去夺权,这不是疯了么?”
“你说的是先帝驾崩后的宫变么?”十八解释道,“辽东一线吃了多次败仗,防线岌岌可危,陛下亲赴辽东整顿,没想到先帝突然驾崩,宗亲趁着她远在边塞,笼络了中原守军打算和陛下碰一场,没想到陛下竟赶回来稳定了朝局。”
经过十八的一通讲解,唐笙彻底明白辽东对于大齐的重要性了。
她道:“再有十来日便是起疫的峰点了,峰点一过,幽州再守四十日疫病就快要结束了,过几日,我大概要去趟辽东。”
“辽东大疫?”
唐笙颔首,她要去帮帮沈长卿。
十八接过了她递来的信,念出了沈长卿对于疫病的描述:
道旁伏尸,生者胀腹,地荒人稀,潜入山林避疫。
*
沈长卿抵达辽东的第六,随她过来的张御医就病死了。
剩下几个御医照着旧书上的疗法治疫,到后来才用了唐笙的全套办法。
辽东守军处理病患的方式更为简单,发现起疫者带出军营,有几个将军甚至悄悄坑杀患病军士。
长此以往,军心涣散,消息一旦流出,瓦格必来进犯。
沈长卿一边治疫一边忙于处理硕鼠和蛀虫,听了师爷的呈报,当即带了亲信前去阻拦。
师爷追她身后:“这点事,您吩咐下去就行了,无需”
沈长卿踩蹬上马,打断他:“多嘴。”
病患是被带到山林处置的。
患病的军士被束缚了双手蒙住了眼睛塞着嘴巴,沿着深坑边缘跪立。
她牵着马在远处立了片刻,隔着茂林远眺。
千总赤红着眼睛下令,刀锋落下,最里圈的军士栽进深坑,接着就是第二圈、第三圈。
沈长卿快步上前,大喊道:“住手!”
千总回头,手里的令牌落下了。
“沈大人?”千总颤声道。
“谁下的令?”沈长卿质问。
“回大人话,是赵参将。”千总道,“他们病成这般活着也是受罪,染疫赴死功同战死,都是领抚恤的。”
“将人放了,抬到济善堂医治。”沈长卿道。
差役应声:“大人,济善堂怕是没有铺位了。”
“卸门板,垫褥子,全抬去。”沈长卿挥手,“都是为国尽忠的军士,一经染疫就被坑杀,如此,岂不是寒了万千将士的心!”
得了钦差命令的差役奔走起来,一半和军士一起埋人,一半抬人出林。
千总跪地,哭号道:“大人,都是过命的兄弟,我也不想如此,可别无他法了”
沈长卿扶他起身,低低道:“本官也明白你们的难处。”
她取出两张千两的银票交给千总:“去买药罢。”
千总痛哭流涕,连叩几个响头。
沈长卿领着人下山,亲信对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