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载广播忽然响起,乘务员用压低的声音预报熄灯,祝大?家晚安。
隔壁老头和老太的说话声由远及近,声音停在?拉门外,门被?拉开的一瞬,头顶的灯熄了,卧铺栋里陷入一片昏暗。
窦晟侧身出去,让两位老人进来,站在?门口看着?谢澜。
他?低低道?:“但我都备好课了,你等等我,别急着?交作业。”
火车慢悠悠地驶过城郊,外头的一道?道?光亮在?那双深邃宁静的眼眸中划过,那么亮。
谢澜下意识屈膝踩着?床沿,伸手抱住双腿,胳膊在?属于?窦晟的裤子上蹭了蹭,轻轻嗯了声。
“知道?。”
“我去帮刘一璇剪视频了,火车上睡不?着?,你好好睡。”
窦晟低声放下一句话就转身往隔壁走去,离开时,脚步带着?些未曾有过的仓皇。
谢澜收回视线,看着?窗外在?夜色下无声倒退的郊景,他?放空了一会,手指不?经?意地触碰到手机,屏幕亮起,时钟刚好跳至00:00,4月30日翻至5月1日。
回国两月整。
人生在?无声中逆转,一些无法排遣的情绪不?知何时褪了色,又被?另一些更难厘清的覆盖。
来得突然的一场病,病人却缠绵其中。
他?戳开手机相片,找到“妈妈”那个相册。那里存放着?逐页拍照留存的妈妈的手帐,此前两年,他?几乎每天都要翻看,最近却很久没想起过了。
谢澜随手点开一张,循着?日期向?前翻,直到刚好也翻到一个5月1日。
那也是肖浪静高中时,一个寻常的五一。
陈旧的纸页上落着?岁月里那个少女的寥寥几笔。
今年的梧桐竟然开花了,文瑛说,梧桐开花的花语是情窦初开。可惜,我还没有遇到一个喜欢的人。
谢澜将双腿抱得更紧,仿佛在?偷偷拥抱远在?天边又近在?眼前的某人。
他?的视线停留在?那个窦字,听见自己的心跳在?火车均匀的撞轨声中失控地纷乱。
告白
火车哐啷哐啷,在夜色下穿过平原与丘陵。谢澜心?思纷乱,睡不着,索性用手机开了个延时摄影放在车窗旁。拂晓时堪堪入眠,醒来就收获了一段月落日升的缩影。
下车时还很困,他在朦朦胧的视线中一路紧随窦晟,出站才发现一行人都背着登山包,只除了他和窦晟。车子明的包看起来最重,外面挂着水壶,拉链里还伸出一只锅柄。
戴佑道:“我租了一辆随行大巴。咱们第一站大峡谷徒步,谢澜拍视频,晚上住高山草原露营地,明天看水电站。”
谢澜还在醒神?,随口问道:“后天呢?”
戴佑微笑,“后天英中实验楼,数学竞赛省训集合。”
大家一通爆笑,笑声把困劲都驱散了,陈舸挑眉道:“你们这群好学生真苦命啊。”
车子明当场怒骂:“给爷爬,别以为你能永远在差班浪!”
大巴车一路颠簸,把人送到徒步起点附近的村子。大家在村里吃了口盒饭,于扉腾空一个包给窦晟背设备,一行人立即入谷。
入谷之初是一段溯溪路,峡谷里空气清新,一瀑清溪蜿蜒,路很窄,几个人排成?一列说笑着前行。
戴佑在最前边吆喝道:“背东西的,来回都搭把手。”
两个女生立刻拉上了手,于扉走在刘一璇前面,陈舸跟在董水晶身后。
谢澜刚把琴盒正了正,前面的窦晟就回过头来。
谢澜抬眸,“嗯?”
“记住了么,等会得搭把手。”窦晟淡淡笑着,“听戴佑的话,他是老驴了。”
戴佑在前面哼笑,“你不要给谢澜说这些黑话,他会真觉得我是头驴。”
大家哈哈大笑,窦晟也?轻轻挑起唇角。
窦晟不知何时也把淋雨的衣服换掉了,身上穿的和谢澜几乎一模一样,白T配灰色运动裤,简单清爽,少年挺拔又秀气的骨相突显无遗。
谢澜视线中的窦晟和余光里的自己仿若一对双子,又或者,穿情侣装的恋人。
这个认知让他有些上头,他不知道窦晟是什么感觉,反正自己心?里有鬼。被那只鬼搅和的,心?头始终缭绕着一抹挥之不去的躁。
绕出狭窄的溯溪路,沿着颠簸陡峭的台阶向上,终于登临了一处小小的观景台。
这里仅是峡谷一侧峭壁底端探出来的小山尖,两侧皆是遮天蔽日的悬崖峭壁,高空中不时有鹰隼途经,呼啸着振翅掠过天际。远处山林峭壁上隐隐探出几只羊,鹰呼啸而过,那些羊将身体缩回石缝间,待鹰过后,它们又淡定地回来。
这会是一天中光线最好的时刻,晨雾散尽,天高地旷,一目可览半峡。
陈舸用小刀轻轻刮着给女生做的手杖,车子明和戴佑冲对面悬崖呼喝了几声,车子明回头道:“澜啊,我们是不是可以现场看你录视频?”
谢澜嗯了声,在山尖探出最远的地方找到块稳固的大石头,放下琴盒。
他视线掠过四周,初步想了几个构图,叹气道:“可惜这里,呃……该说深度吧?深度不太够,近景拍出来不知道效果如何。”
戴佑玩笑道:“让窦晟爬到对面峭壁上去,给你架一个远景。”
谢澜笑笑,“我就是说说。”
他面向峡谷背对众人,忽然听到一声开机鸣响,机械飞行运转声从远及近,停在他背后。
谢澜一转身,和背后悬浮在空中的银白色四爪机身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