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久口中?的“哥哥”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兄长温初言,长温久五岁,这个春天就将下场考取功名,这些天被温太傅勒令闭门安心备考,温久有好几日未看?到他?了。
温氏一族是千古流芳的书香门第,族中?子弟但凡参加科考就几乎没有落榜的。不仅如此,祖上还?出过好几位内阁首辅和宰相,和瑛国?公府、镇北侯府并列京城三大?家,虽人?丁稀少,可地位依旧稳固。
如今当家的温太傅学富五车,桃李满天下,朝堂上一半的官员年轻时皆是温太傅的门生,就连宣明帝都是由他?教?导而成。
太傅致仕后?潜心学问,在尚渊书院传道授业,但宣明帝在政事上遇到头疼的地方还?是会虚心像他?请教?,可谓是深得倚重。
“最近好几家小姐都有意和公子相看?,公子这是在书房躲清静呢。”
孙嬷嬷仔细地替温久披好衣服,这才回答道。
原来如此,难怪哥哥会乖乖待在府里温习。
温久掩唇扑哧笑了
作为温家的嫡长孙,温初言继承了祖父的才学,在尚渊书院常年霸据榜首,去年秋闱又?刚中?了解元,因此上门说亲的人?那叫一个络绎不绝,都想提前预定?这个金龟婿。
小梢没心没肺,已经忘了刚刚挨骂的事,快言快语:“春闱在即,公子可别还?没放榜就被人?捉去当女婿了。”
“谁说不是呢。”
难得孙嬷嬷也跟着打趣:“像咱家公子这等玉树临风的青年才俊,不知有多少家姑娘惦记着呢!”
温久嘴角挂着笑意,问:“小厨房可还?热着燕窝?我给哥哥送一碗过去。”
“有的有的,”孙嬷嬷知晓他?们兄妹感情好,也不拦着,“老奴这就去准备。”
花朝节小姐不能和同?龄人?一样出去玩已经很可怜了,在府里走动走动还?是可以?的。
燕窝很快便呈了上来,温久婉拒嬷嬷陪同?的好意,自己端着慢慢向温初言的书房走去。
屋檐上残留的雨水有节奏地滴落檐廊,经过拐角时,左边的房门突然打开,温久防不胜防,差点和从里头走出来的人?撞上。
男人?身材高大?,发冠略歪,眼窝深陷,唇边围了一圈参差不齐的胡茬,本该是一张英俊的面庞,却因主人?随意对待被折腾得疲惫不堪。
“父、父亲……”
温久慌忙打招呼,同?时嗅到男人?身上浓重未散的酒味父亲这是宿醉刚起?
温致远抓了抓头发,没有回答。
面前少女低垂着脑袋,神情有些忐忑,精致的眉眼日益长开,宛若一朵盛放的芙蕖
她和那个人?越来越像了。
温致远只觉心脏一阵抽痛,飞快别开了目光,这在温久眼里,则是父亲厌恶看?见自己。
她抿了抿唇,苦涩无声在胸口蔓延。
“去哪里?”
温致远注意到女儿手里的托盘,皱起眉:“这是什么?”
雨天地滑,女孩颤颤巍巍地端着托盘,万一不小心摔了怎么办?
温久嗫嚅着解释:“去书房,给哥哥送碗燕窝。”
“你?哥哥现在正是关键时刻,别去吵他?。”
说完,温致远就后?悔了。
明明心里不是这样想的,话到嘴边却不知怎的变成伤人?的利刃。
少女肉眼可见地黯淡了神色,温致远抿唇不语,最终扔下一句
“身体不好就别乱跑。”
然后?转身不再看?她,像往常一样把自己锁在房间里。
温久叹了口气。
她和父亲的关系并不好。
母亲生下她便去世了,父亲从此一蹶不振,不仅辞去官职闭门不出,还?整日整夜地借酒消愁,可以?说是消沉到了极点。
自温久有记忆以?来,从未见父亲笑过,父女俩谈话的次数更是少得可怜。
父亲不曾给予体弱多病的女儿一丝一毫的关怀,温久是在祖父的教?导下长大?的。
对于夺走心爱妻子性命的女儿,温致远内心想必是憎恨的吧。
早该习惯的。
她努力忽视心头萦绕的酸涩之感,将这段插曲抛之脑后?,继续朝书房走去。
房门虚掩着,温久轻轻扣了几下门扉后?,一边小心保持平衡,一边跨过了门槛。
桌上杂乱无章地摆放着几本书,上头用潦草行书随意做了简单的批注,温久稍微瞄了一眼,发现都是些新颖得有些超出纲常伦理的见解,和温家严谨端正的治学态度大?相径庭若是让朝中?那些古板的老臣看?见了,恐怕少不了一顿斥骂。
而书桌后?的青年靠在宽大?的扶手椅上,脑袋后?仰着,脸上盖着一本摊开的《水经注》,长发半束,双手环胸,俨然是在悠哉悠哉地小憩,哪里有半点“温习功课”的模样?
她摇了摇头,放下燕窝:“咳咳。”
这一声重咳直接将青年惊得坐起,脸上覆盖的书册也滑落到膝盖上,仔细看?他?额发乱翘,嘴角还?印出了一小块墨痕倘若让仰慕他?的姑娘们看?见这副尊容,多少芳心会破碎一地呀。
“是你?呀岁岁。”
温初言松了口气:“还?以?为是爷爷,吓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