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1 / 1)

细碎的日光穿透密匝的林荫,也越过沈遐洲的肩头,落在了王静姝的裙裾乃至脸庞上,光影在她身上如水一般波动,既晃人眼,又好似融入她雪玉一般的肌容。

她不动时,倒是格外宁静。

沈遐洲视线懒洋洋、慢悠悠地一寸一寸从王静姝脸上挪开,直起身子,背向王静姝而立,不时瞥上一眼,见她毫无要醒的迹象,眉心拧得更甚,这般处境她竟也能睡得着?

王静姝实在累极,愣是谁舟车劳顿后又彻夜不得眠,都是会疲困的,再加上她还同昔日的死对头较劲,一双腿都快要走折在了沈府,此刻就算是在个不知名的林子里,她也是要寻个荫蔽的大树靠着歇歇的。

似是洒落的碎光晃得她梦中都不安生,她靠着廊柱的肩头躲避地蹭了蹭。

沈遐洲陡地凝了目光,手不自觉地伸出,却见某个睡得正香的人,在堪堪要仰倒摔下的关头,抱住了廊柱,随即发泄似的捶了捶廊柱,嘴中还咕哝着些什么。

沈遐洲蜷了蜷刚伸出的手,背到身后,目中升腾起戏谑,默等着王静姝这下总该醒了。

他的飞眉随着等待轻轻挑起,显出几分不可置信的神情,再次倾下身,轻触了触王静姝的额,并无异常的温度,才要收回手,却闻她又在睡梦中轻喃着些什么,不由更俯低了些。

年轻女郎的唇,形状好看,带点上翘的弧度,淡淡的粉意如三月枝头最粉嫩的那一株桃,然,听清她口中吐出的话,沈遐洲的目色渐冷,一点宽和的温度也无了。

王静姝似有所感般,不自觉地抱了抱臂,她睡得并不如沈遐洲想象的安稳,恍若置身于一个怎么都走不出的囚笼,纷杂的画面不断裹挟囚着她。

那些画面一会是在建业,一会是在沈府,建业春日浪漫,女郎们戏水采花好不快活,忽地,有一身材魁梧的高大男子闯入,他远远看了王静姝一眼,便命人给王静姝赠花,同花一起的还有极其贵重的明珠宝饰,她上前拒绝未果,反听了一箩筐意味不明的话,强势又令人不喜的目光打量在她身上,年纪足以当她父亲的男人,若非她避得快,手也差点被攫住。

她直恶心得数日未出门,再后来便是逃似的离开了建业,然,沈家也一点都不好,才住入府第二日,沈遐洲就给她下马威,偌大的沈府,光用双腿疾走地逛,哪有点将她当女郎的样子?

若如此也就罢了,这种较劲,年少时也不是没有,可她没想沈家的园子竟如此古怪,怎么走都走不出去,若是一直无人来,她岂不是要被困死在这儿?

即便是在睡梦中,她也经不住地委屈,愤怒,呢喃着低骂:“混蛋,心黑……欺负人……”手也跟着在廊柱上挠一挠,像是将其当做了某个人。

不用细辨,沈遐洲便知王静姝骂的是自己,他真该放她在这自生自灭。

沈遐洲转身离去,走了数步后又扭头望一眼,眸色明灭晦暗,片刻后,王静姝“哎呦”一声,从睡梦中醒来,她捂着脑袋四处张望,未曾留意从裙角抖落的一粒小石子。

四下青翠满林,景象一如她刚被困入林中一般,她泄气地重新坐下,这鬼地方,她实在走不动了。

脚心传来的酸麻和疼痛,让她不适地动了动,时下的人以跽坐为礼,如她这般双腿伸直了地席地而坐是很不雅的,但当下也无人,她也懒得去管那般多,褪了鞋袜,去瞧自己今日到底受了多少的苦,可长出了水泡?

也是在此时,一阵风过,密匝林叶飒飒而动,落在青色地砖上的树影也如藻般浮动,王静姝被这阵风吹得舒爽不少,自娱般地抬了抬脚,白晃得刺眼的赤足就这般暴在了细碎的日光下。

她自小习舞,双足也生的纤瘦玲珑,自脚背向上的曲线也甚是优美,白嫩的脚趾上天然透着好看的浅粉色,随着浮动的光影,像是落满了一只只璀璨的蝴蝶。

光与影同她交映,书阁P/M/D/U/J/I/A之上的沈遐洲看直了眼,耳廓滴红,王静姝简直

简直胆大妄为!

第5章 第 5 章 “多好的表妹啊!”……

王静姝奇怪地仰了仰头,她刚好像听到书阁楼上有动静?

可这里分明没人,甚至连门都是推不开的,她一早就试过了。

想到这,王静姝就免不了气愤,这鬼地方,她偏要走出去寻沈遐洲好好算算帐,几下将鞋袜重新穿好,细细辨着她之前未走过的地方,寻定一个方向,毫不犹豫地抬步走向。

书阁二楼的小窗又开了些许,沈遐洲凝着她坚定又踉跄的背影,唇角略抽,她这走法,就是再走上一日也出不去。

担心不过一瞬,好耳力地听到了从远处传来的寻唤声,看来是府中的人终于寻来了。

沈遐洲关了窗,从另一侧离开了书阁,他离开得很快,从头到尾王静姝都没有发觉那个害她如此的郎君又出现过,她只有所感地扭头望了一眼飒飒而动的树枝,随即便被从远处传来的找寻声吸引了,迅速调整了方向,回应着寻来之人。

沈二郎几乎是调动了府中所有奴仆,还亲自去了一趟听松居寻人,后才联想到可能将人困住的西书阁,此刻见到走路都困难的王静姝,心中多有歉意,“表妹可还好?”

见寻来的沈遐元满脸关怀,王静姝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没有迁怒,反先记得道谢:“我还好,多谢二表哥带人来寻我。”

她相貌姣好,眸子水润,淡去的妆容更显出有些苍白的肤色,既娇弱,又带一种天然的明媚艳色,多好的表妹啊,三郎怎舍得欺负?

把人困在这样走不出去的园子里,他这个当哥哥的都看不过眼,他同王静姝保证道:“表妹放心,今日这事,我定让三郎给你个交代。”

交代?能给她一个外姓人给什么交代?

无非就是道歉之类的揭过罢了。

王静姝心里明镜似的,便也不多说什么,只乏累地点了点头。

回到流虹院,她便再也撑不住地往榻上倒,全身酸痛,竹苓为她备水洗漱,竹沥也是个细心的,知道娘子走了许久的路,为她脱了鞋袜检查。

还不待竹沥检查得仔细,趴在枕上的王静姝先开了口:“磨出了两个水泡,等晚些时候挑了再上药。”

她语气恹恹,但有着对如何处理这种水泡有种说不出的熟稔。

她母亲因病早逝,从记事起,她见过的便只有母亲的画像,画中女子或立或坐,神态或柔或嗔,但无一不美,所有的画都出自她父亲王斐如之手,当她父亲想念母亲之时,便会抱着她一同看那些画像,她年幼不懂什么是天人永隔,只觉对画中女子有种说不出的亲近,想同她更接近一些,她会仿画中母亲起舞动作,问父亲她学得像不像。

后来,她再大一些,便开始学舞了,那会让她有种母亲陪伴在侧的感觉。

习舞的过程并非都是有趣的,起初的时候,她常常因动作的不准确,力道的把握错误,将自己双脚折腾出水泡,次数多了,不单是身边的侍女,就连她自己也知如何处理了。

比起这种不足以让她放在心上的小伤,她更气不过的是沈遐洲这人,如何想都咽不下这口恶气。

她那恨不得咬人一口的神情,落入了备好水来请她的竹苓眼中,能让自家娘子露出这般神情的,除了沈三郎还能有谁?

竹苓扶着王静姝到净室中沐浴,还是劝说了几句:“娘子,洛京不比建业,沈三郎的身份也非一般士族可比,这吃了亏我们也寻不到说理的处去,娘子日后还是莫要与沈三郎过不去了。”

这话也就只有比王静姝年长,如同姐姐一般从小照顾王静姝的竹苓敢说,她是真担心自家娘子为了意气之争吃了更大的亏。

“哪里是我同他过不去,分明是他要来招惹我。”提起这个,本没什么气力泡着澡的王静姝忽地有了气力反驳。

竹苓彻底无奈了,感情她家娘子只听进去了最后一句。

好半响,王静姝洗去了一身疲乏,脚底水泡也处理上过药,这才移步用午膳。

许是早膳就没用的缘故,此刻面对丰盛的午膳,她的肠胃也一时难以接受,只简单用了一些羹汤便让人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