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一开始惧的就不是一时的惩罚与反省,而是她不愿此时跟同?迁去洛京,她已?是十七的女郎,大伯一旦入洛,难保不会又看上哪家的势了,到时她的婚事还?有几分自己决断的可能?
她必须有正当的理由在建业留下。
她阿父只有她一个女儿,如今又“瘫”了,她侍疾在侧难道不应该吗?
王斐如如何不知她的心思?,摘下面上的书册,随意翻页,语气?却颇有些酸意:“沈家那小郎君,年少时我?也瞧见过,也不见得多好,你便不怕将自己等成了老?姑娘了?”
“阿父,我?欲等他,便不惧几个春秋。”
第72章 第 72 章 剧情
王静姝说话时不见羞赧, 语调却柔,唇畔牵动的笑意恬淡又?柔婉。
王斐如一瞬恍惚,竟从她?身上窥见些亡妻盈娘的影子, 那时六娘才出世不久,小小一团的襁褓,躺在盈娘身侧梦得香甜,盈娘便?是这般婉约浅笑着招他一起看?六娘的睡颜。
初为父母的他们惊叹于小小孩童的每一瞬呼吸,每一细小的举动,似怎么也看?不够, 甚至忧虑起襁褓中的女儿这般小, 要如何长大?
带着这种好奇, 他们对六娘极尽了呵护,后来, 即便?盈娘不在了,他也只是连带盈娘那份感情倾注到了六娘身上。
说句溺爱也不为过,以至六娘自小性子也便?养得比旁的女郎张扬了些。
兄长倒是曾说他将好好的一个女郎养得心野了, 不过他却觉得六娘甚好,什么该是女郎的样?子,什么又?不该是女郎有的样?子,同他与盈娘的小女郎又?有什么关系。
正是这份纵容和了解,这般清丽柔婉的笑意出现了六娘的脸上, 王斐如才恍惚之余,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六娘是真对沈家郎君动了真情,而?此前揶揄,他还只当六娘还如同幼时一般喜爱皮相好的郎君,只待时日久些,也便?不了了之了。
可此刻他不得不重新忧虑起来, 甚至思索,六娘追着沈家小儿去太原,叛逆的成份到底占了几分?
“阿父,你怎么了?”察觉王斐如忽然凝重的面色,王静姝不由奇怪。
“无事。”
王斐如有些心累地闭眼,朝王静姝摆手,大有赶她?出去想?静静的意味。
可现在府中都?正忙乱着,她?此刻哪都?不去,在王斐如跟前当孝女才是正经?的,果不其?然,王瑞在离开建业前,还是来了四房一趟,过问王斐如身体有好转的迹象后,目色略缓地扫过王静姝。
满是估量的目光,打量得她?略垂下?头?避开。
年华正好的女郎,即便?什么都?不做地静立着,也昳丽非常,王瑞即便?向来不太喜这个有些出格的侄女,也不得不承认她?相貌的出彩,只可惜是四弟的独女,诸事不好插手太过。
他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淡淡叮嘱了几句,带着人离去。
随着王瑞的动身,整个府邸似也空寂了下?来,留下?也多是些安分守业的亲眷,对家主?刚走就解了禁足的六娘子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不知。
王静姝第一时间去瞧了与她?先前同等境遇的小叔母。
沈家变故,沈风眠虽为出嫁女不受至牵连,可在连奴仆都?要有新前程可奔的王家,处境多少有些尴尬,方归家时与王静姝一般,也被?禁了足,后来即便?解了禁,可巧府中忙着迁洛,四处乱糟糟的,便?也不曾出过门。
不过,在她?父亲传出患了病,倒是也遣人来看?望过,这不,她?一解了禁,便?想?着来看?望。
甫一踏入清芷园,便?见得小叔母正带着王闻礼写字,院中虽是因小叔父也跟着去了洛京带走了不少人,显得有些空,但?余下?的奴仆倒一如往常般恭敬随侍。
王静姝原本提着的心,便?也慢慢松了下?来,可步子却越发踟蹰地不知进退,沈大郎伤了腿,沈二郎独自支应着太原城,沈三郎入洛为质,袁夫人几经?波折身体大不如前……
桩桩件件她?知小叔母必然挂怀,可瞧着清减素净不少的小叔母,她?实不知从何说起。
“六娘,既来了,怎不过来些?”沈风眠婉婉一笑,朝王静姝招手。
在低头?写字的王闻礼闻言也抬了头?,圆圆的脸蛋还满是稚童的稚气,有些藏不住欢喜地唤了声:“六姐姐。”
王静姝也不由笑了,心觉下?一刻王闻礼怕是就要冲过来拉着她?的袖子撒娇了,然王闻礼微挪了挪脚步,看?了自己母亲一眼,忽腼腆地与王静姝抿了抿唇,懂事地又?垂头?去写字了。
他年岁虽小,可也正是对人情绪察觉最为敏感的时候,舅舅家出了事,母亲虽不曾在他面前表现出来,可也隐约能察觉出些什么,就好比昔日对他极其?亲和的伯婶们不如以往温柔,总热络的府中管事们也不总来送时兴的东西了,再诸如父亲随着大伯父去了洛京,母亲就不曾跟去,他不愿与母亲分开,父亲问他可要跟去洛京时,他就摇头?了,此刻也是下?意识地想?乖些,母亲或许就能更开怀些。
他的举动自觉极小,可他才多大,落在沈风眠眼里?,目中不经?泛起酸涩,不由轻拍了拍他后脑嗔道:“你这小猴儿,忽地敛了什么性,你六姐姐都?来寻你了,娘还会拘着你不成。”
王闻礼一会疑惑地看看母亲,又?看?看?王静姝,似是询问又?似是不信,却是王静姝懂了小叔母的意思,倒也不急着同小叔母说话,上前一把拉过了王闻礼,就往他圆圆的小脸蛋上招呼,揉捏搓扁的,不时便?嬉闹了起来。
毕竟是小孩儿,方才一丁点儿小大人的姿态便?全然无了,又?左一口六姐姐右一口六姐姐地叫得欢。
同他玩了好一会,沈风眠才令人带王闻礼下去擦汗。
“叔母,”王静姝一经开口声音便带上了些哽咽,还有些羞愧,自觉自家所为真不地道。
沈风眠拉她?手坐下?,用帕子为她?虚拭了眼角,笑她?:“我们恣意的六娘子也有哭鼻子的时候?”
“才没有”王静姝不好意思地避了避,她?并不曾哭,只是近来经?历的许多事,有些压在心中的情绪是连父亲都?难以言明的,反倒是到了一直如母亲一般待她?的小叔母跟前,还不曾言语,就汹涌了出来。
沈风眠如何不知六娘为何难受,六娘是个有情义的好孩子,正因有情义,才为沈家所受到的难不忿,也正因为有情谊,才对自家逐利行经?更羞愧。
然能经?世的大族大都?如此,六娘也不是不知,只是这一切都?恰发生在她?在意的人身上。
沈风眠轻笑着轻拍了拍她?手,也不消言语,就十分足以抚慰人心。
她?引着王静姝说话,几番问谈间,王静姝便?将知的和能说的都?说了。
王静姝抬眼觑沈风眠有些怔忡和担忧的神色,又?自觉是不是自己说得太过详实,然她?踟蹰不过一瞬,先扫去自己脸上的阴霾,扬脸道:“叔母,几位表哥都?不是认命之人,我瞧将来如何还未可知。”
这话却是不假,若非时局混乱,王瑞又?哪会在这时非要挤进去分一杯羹?
许是王静姝自信的容情太过感染人,倒也令人心底生出些希望来,沈风眠紧蹙的眉头?也淡开些。
见她?神情有松,王静姝便?又?问:“叔母院中可有什么缺的?或是需换些新的人手?”
说着,她?目光颇凌厉地环视了一周,瞧着越发有些慑人。
可不是,过往六娘子就是府中出了名?的不好惹,何况现在府中根本没有能压过四房的长辈在,可不就六娘子说了算,这不,她?连禁足都?自动解了也无有人能管的,何况王斐如还不是真病,现在外人瞧着可是在慢慢地转好呢,王静姝可就更有恃无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