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1 / 1)

沈照自回洛起,便?再无一日睡过好?觉,各方?暗涌下的揣测与提防,他立在世家与陈薇之间,举步维艰。

世家服从了长?公主的调令,但?心底却多有不服,后方?粮草的运送与兵器船只的供给便?几多状况发生,且世家为首的将领与陈薇有意抬举的寒门武将也难以配合。

加之气候天险之故,六路兵马迟迟不曾真正击溃丹阳王的人马。

这?是?一种无声的反抗与示威,逼迫陈薇在当中做出抉择,甚至让步,可陈薇自先帝病中开始掌权至今,也自扶先帝登基始,从见皇权弱于世家到足以分抗,如何再次低头?

这?条路,她固执地走到黑,认定只要撑过此关,便?可令握兵权的寒门武将与世家分庭抗礼,她也不再受世家钳制。

对?此,早在很多年前,他们便发生过多次的争执。

但?实际上,即便?生在世家,他也非是?完全立在她的对立面,世家经多年的膨胀扩张,许多私下早已成了独立的小王国,甚至有人主张循旧制恢复五等爵,也就相当于要朝廷承认世家的小王国。

而他一直不赞同?这?种趋势,如此行为,岂不是?在分裂好?不容易统一的大绥,旧制中的各国纷争岂不是?要重演?

这?于雄心壮志的野心家而言,的确是?值得追求,可世间更多是?千千万万如萍草般追逐的普通百姓,难道?也要将他们长?久地卷入纷争?

他一直处于内心所求与立场不许的煎熬中,也是?在这?样的时?候陈薇出现了,故而即便?被欺骗,被利用,并不足以令他与她离心,他更在意,更控制不住想的是?:陈薇除了利用,可有过真心待他?

纠缠多年,他们像两股难以分散,却同?样难以拧成绳的混乱线团,彼此消耗着。

本以外?会一直这?样下去,直到先帝病重,再是?三郎受难,继而陈薇对?他防备更重,已然不愿再听任何人的,她将他彻底打入了对?立一派般地仇视他,对?他提出的建议只觉他不过是?在为世家虚与委蛇,她自有一套敛权谋划。

她舍弃了扶持寒门学子这?条见效慢的路径,明里暗里地给与寒门武将机会,再用战事一气收拢,妄图以此彻底压制凌驾世家。

眼下已走到至关?重要的一步,功成与否,全看?丹阳王事败后,世家可否容下与他们平起平坐的寒门武将。

在陈薇看?来,这?既是?皇权与世家的较量,也是?她与沈照之间是?非对?错的最后判定。

此时?,沈照也已行至观景台上最后一层的阶梯,将灯笼交给一旁的小黄门。

陈薇掀眼,轻瞟了随侍的婢女?一眼,婢女?连忙带着所有宫人退下。

高高的观景台中又只余他们二人,平静的对?视,他们在长?久的岁月中似乎早就耗光了强烈情感的对?峙,只执拗地仍旧坚持着些?什么。

沈照目光先落到了桌案上未曾收起的药碗,还未及开口,陈薇先满身带刺一般地开口:“我还活好?好?的,你可是?很失望?”

沈照回京后便?周旋在世家之间,他所做的诸多努力,陈薇一直看?在眼里,见他憔悴,她便?满是?恶意,恶意于他如今还要如何粉饰太平,平衡几方??恶意于他焦头烂额,与她一般憔悴,也胜利于她马上就要证明自己是?对?的。

唯一失败的是?,她病了,还不知能守着这?样的胜利多久,这?时?,她便?又想起三郎,三郎不接受她的安排,不与陶娘子议亲,甚至自作主张地去劝降,又哪能真让他劝降,若成了,这?战事如何起?

好?在丹阳王根本不信朝廷,据江险自立伪朝,如此便?更有了非战不可的理由。

沈照无奈看?向陈薇:“你我如今这?般年岁,还要闹到何时??”

“你好?好?活着,我又怎会失望?”

他的眼神太过温润,温润得好?似多年前躲雨时?一般体贴,那日她是?特意打听得太原沈家的老夫人在桃花观中小住,有意露脸与太原沈家搭上关?系。

可惜半路下起了雨,还遇山石拦路,她本不愿耽搁时?间,可偏有人请她躲雨,她一时?迁怒,便?想瞧瞧到底是?哪来好?心泛滥的烂好?人,掀帘对?望那一眼,心动的从来不是?沈照一人。

除却这?一场意外?,往后诸多柔情蜜意皆是?她知他身份后,算计而来,可她毕竟是?大绥公主,柔情终归不长?久,逐渐显露了她本来目的,她得偿所愿,弟弟在沈氏扶助下登基。

后来,她想要的就越发多,她听不得半点她依附于沈氏的言论,她陈氏明明才该是?这?个王朝的主人不是?吗?她与沈照之间的矛盾也日显,她看?不惯沈照事事讲究稳妥与平衡的做派,认定他根本是?在为世家与她虚与委蛇。

多年难解的对?抗认知下,她又用得上沈照,她在送离三郎去建业后,再次利用了沈照成了摄政的长?公主,却翻脸毁了许多事先定好?的约定。

她也曾悔过,但?不曾放弃过,尤其是?察觉自己病症时?,更是?变本加厉地想抓住些?什么,可此刻听得沈照又再一次卸去往日恩怨的絮言,她开始不确定起来,她压上一切得到的权势,又疯狂期待的战事当真值吗?

不过片刻,她心肠又坚硬地认定值得,只要此次班师回朝,她手中就有了无需受任何一方?钳制的兵权,她打败了世家,只差三郎替她继承下去,她的孩子应与她是?一样不屈于人下的……

她想得越发多,沈照便?知今日她也是?听不进去了,他起身道?:“明日我再来看?你。”

又行在来时?的昏暗宫道?上,昏黄灯色将他身影拉得既长?又寂寥,从归洛京前,他便?发觉许多事情都晚了,可身在局中,才更感无力。

几方?立场对?峙至今,他再多周旋,也仅仅是?周旋而已,不再有任何实质性的作用。

所有人似乎都在等着南地的一个战果,胜是?必然的,只功劳封赏的划分,那才是?真正一碰即燃的引线。

可这?些?从一开始就不对?,以吕相为首的世家与他周旋太过,太过和平,可他又何尝不是?有意维持着这?种和平?

沈府,灯火明亮如往昔,可若细辨,会发现不再有诸多表姑娘的嬉闹,连家仆都少了许多。

沈二郎率先迎上了沈照,面色也不见往日的闲适戏谑,反显出雪寂般的肃容:“伯父,我母亲已暗中带着四娘离开洛京,姑母与王娘子也一并送走了。”

沈照点头:“如此,你也早日离开吧,太原我沈氏的根基还在,无论洛京发生何事,都不至庇护不了幼小。”

沈二郎着急出声:“大伯父不与我们一道?走?”

话毕,沈二郎才发现自己话中都带上了颤音,他早就该发现的,自大伯归家,便?引去所有外?来的注意,不动声色地将家中人都送走,大伯若走,必然牵动洛京所有的注意,大伯从一开始便?没想过要走。

他像是?做出某种决定般道?:“我留下帮大伯。”

沈照摇头:“大郎自小行事循规蹈矩,若只守城还尚可,可若大绥乱了,外?族也侵入,便?需你在一旁协力。”

沈二郎被沈照的猜测惊到,瞳仁也紧缩一下。

沈照便?又安抚地开口:“只是?可能。”

“那三郎……”沈二郎欲言又止。

提起沈遐洲,沈照心中自觉亏欠许多,还不及修补的父子情,山中短暂地相处便?已几乎是?全部?,他的肩像是?不堪负重般顷刻间又颓下不少,“三郎那不必忧虑,我嘱咐你父亲看?顾他了。”

……

夜愈发深了,沈遐洲收得一密信后,连夜渡江奇袭,但?两兵相交时?,他便?撤退,直将敌兵引入陷阱,杀得丹阳残兵逃至岸上,跑到了江陵城边,而沈遐洲的人早早换了他们的军袍,混入残兵中。

城门一旦开了,城墙举火,便?有更多的将士攻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