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小幺问道:“也就是说,照现在说来,李十九哥哥并没有烧掉十二瞬,现在的十二瞬就是之前的那家,丝毫未变?”
阿纯点头。
舒小幺奇了:“那岂不是说,李十九哥哥什么都没欠白先生的了?那他还甘心在铺子里做杂役?”
阿纯理所当然地答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一株因果草只能回到过去改变一个因果,李十九烧了铺子,还签了契约。如今他虽没有烧掉铺子,但是那契约还真真白纸黑字地写着呢,他若要得自由身,便还需一株因果草,回到过去拒签那契约才对。”
白先生当真是只老狐狸,阿纯这才想通他为何只留下一株因果草来。他哄骗李十九改变因果,要回了铺子,还白白得了一个杂役!而那因果草只生在昆仑和归墟,昆仑有琼台女仙看守,归墟有少昊之民,以李十九的本事,怕是再难进入这两处仙境了,并且若想再得一株因果草,也得等到六万年后神鳖再次现身才行!
因此李十九这份契约,是白纸黑字写实了,再也不会改变了!
尾声 阿澈
深秋入冬,寒风肃杀。
一日,白先生在坐在铺子外,享受着越来越少出现的暖阳。
阿纯正用油纸细细包裹着几服药材,李十九则一边打着呵欠,一边拿着鸡毛掸子四处走走擦擦。
三人在闲适的午后皆是无话。
突然间,白先生睁开眼睛,浅浅尝了一口茶,道:“阿澈,从今以后,你便叫阿澈吧。”
阿纯将一包药材用呢绳系上一个蝴蝶结,头也没抬地问道:“先生说的是谁?”
白先生放下茶杯,悠悠道:“十九为水族,水清则澈,所以便叫阿澈好了。”
李十九停下手中的鸡毛掸子,指着自己的鼻子问:“先生说的是我?”
白先生笑着点头。
李十九皱起眉头,深觉这名字来得随便,他问阿纯:“你的名字也是先生取得吗?”
“对啊。”
“那你的名是怎么来的?”
阿纯停下手中的活儿,双眼望着天花板,回忆道:“因为我的本相是纯黑色的啊,先生思虑着叫我阿黑不好听,便叫我阿纯啦。”
“……”
“终于包好啦!”阿纯伸了一个懒腰,然后将几包药材绑作一捆,“阿澈,我先给善德寺送药去了,你记着给先生烧泡茶用的热水。”说罢,少女踏着一地苍黄,走进了巷口那抹凌乱的夕阳碎影中去了。
十二瞬·志怪二 完
志怪三·桃源
一 寒冬见春
暮秋一过,转眼便是深冬。???
一身素袍的书生一脚踏在薄薄的白雪上,他朝冻僵的双手呵了一口气,抬起头看向那高广的天空,小雪纷纷扬扬,落在他脸上,瞬时化为冰水,冷得彻心。
这方安逸的海边小城,竟也没有逃过冬日的侵扰。
“这位大人,您怎么不走了?”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从前头传来。书生低下头,看见一个黑眸朱唇的小童子正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自己。
这小童子不过六七岁的模样,穿着一身红绿相间的厚实棉袄,胸前挂着一枚长命银锁,生了一对比平常孩子稍大的门牙,模样憨厚可爱极了。
书生瞬时回过神来,他四顾,见自己正置身于一处窄巷中,周遭白墙黑瓦,种着好些上了年头的合欢树,如今已是严冬,树叶早已败落,唯余条条精致的冰凌倒挂在黑色的枝丫上,尤显寂寞孤冷。
书生想起是自己一路辗转来到蜃城,只为寻找一个叫“十二瞬”的铺子的。才进入蜃城,他就恰闻城门口摆小摊的夫妇知晓药铺所在,便托他们的小儿子一路引得自己来到此处这条小巷安静得过分,也不见行人来往,竟不像是能开铺子的地方。
“这位小友,十二瞬真真是开在这里吗?”书生拱起双手,对小童子彬彬有礼道。
小童子理所当然地点头:“自然是了。白先生喜欢安静,所以将铺子开在这里,倒是这位大人您……”他突然停下脚步,将这书生从上到下、从下到上、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一番,尔后小心翼翼地问道,“您真是来找白先生的吗?您是读书人,我娘说我读书少,您可不要诓我才好。”
书生一愣,他暗道这蜃城的百姓真是奇怪至极,自他进了城池后,街道两旁的小贩们全停下手里的活计,直愣愣地看着他,对他皆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也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连这小娃娃,看着自己都是一副怪异的表情。书生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也没从脸上摸到什么奇怪的东西:“小生与这位小友素不相识,怎会诓骗于你呢?小生确确实实是来找白先生的。”
“哦,那请这位大人随我来吧。”舒小幺还是带着一脸疑惑地转过身去,在一个转角之后一家孤零零的药铺子出现在巷子深处。
那铺子门面不大,掩映在一株高大的合欢树下,书生走到近处看去,见那古老的牌匾上写着三个朱砂古篆:十二瞬。
书生本是波澜不惊的眼神里终是出现些许激动,他注意到,时值冬日,那铺子门口挂着的吊兰草依旧郁郁葱葱,竟丝毫不见枯萎的痕迹。
蜃城玉犀巷,合欢兰草下,药铺十二瞬……这真是十二瞬,是陆道长所说的十二瞬!
从怀中掏出一枚铜板交到舒小幺胖乎乎的手中,书生温文笑道:“谢谢小友为小生指路。”
“不用谢,不用谢,大人您这就进去吧!”舒小幺攥着铜板,很有礼貌地朝书生鞠了一躬,带着困惑的表情便跑远了。他人小腿短,却溜得飞快,一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可当正欲走进铺子时,书生又朝来路一看,见那小童子正趴在转角处偷偷望着他,在他目光扫去之时,小童子受惊一般“哧溜”一声,将脑袋缩了回去。
无奈地摇了摇头,书生抬脚走进铺子里。
铺子里很是温暖干净,尚带着淡淡药香,老木所制的柜台,各色不同大小的药罐,叠放整齐的簿子……这里一切布置与平常药铺无异,唯一的怪异之处便是在铺子深处,有几斗药柜竟是用白玉制成的,在这肃杀的天气里,白玉竟还是温润的模样。
看这里的陈设,似乎有些年头了。
书生低头四望,见一个身着槐黄色碎花袄裙的少女正背对着自己蹲在地上,一边收拾着一堆碎片,一边絮絮叨叨:“老天见证,我真不是故意的,都怪那雪天地滑,先生你要怪就怪落雪天去,怪那四季神,怪天君!千万不要怪到阿纯头上啊……虽然最后一瓶春风露都被打碎了,但是先生你菩萨心肠,绝对不会怪到阿纯身上,再叫阿纯多签几百年的契约,是不是……”
听她那幽幽的口吻,颇有一种做了亏心事夜半烧纸钱的神韵。
书生不明所以,试探地开口问道:“请问……”
“啊!谁?!”少女受惊,大叫一声跳起来,一转身,看见来人,霎时从她嘴里发出一声野兽的低吼,她惊惶地后退几步,随即伸脚将那堆碎片朝角落里踢去,一边掩饰一边哆嗦道,“先生你什么都没看见,我什么都没打碎……”
“这位姑娘……”书生上前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