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1 / 1)

“你在干什么?赶快住手!”奎木狼本能地要去挡,可那红莲烈火还未近身便感觉一阵灼烧后的痛楚,皮毛上也散出阵阵焦味来,它万般无奈地逃了开去,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那火焰朝十二瞬烧去……

六 穷奇诡遇

那日蜃城发生了两件大事。一是城内百姓都感受到了大地的震撼,众人都未放在心上,毕竟没伤人伤财;二是在玉犀巷子中,有家药铺子不知何故起火了。说来也是奇怪,铺子烧着时半个天边都是火光耀耀,想那火势应该是极猛的,但是一个巷子中,只独独那家铺子被烧了个精光,周遭连被火烧的痕迹都没有。但众人还是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毕竟这伤的也不是自己的财。

他们自然也是看不见,在火烧起来的时候,一只巨大的奎木狼在上空怎样焦急地盘旋哀号。

阿纯从来没有感觉到十二瞬的上空这样广阔过,平时铺子前有白墙夹道,还有合欢树遮挡,因而平素她还觉得铺子开得有点小,而今日当她坐在十二瞬烧得只剩下几块地基的焦土上时,她才感觉原来那狭小也是一种幸福。

她头发有些散乱,白皙的脸上有些脏,连水绿色的襦裙也被烧了几个小孔出来。她就这样痴呆般地看着周遭的一切,心里在默算着自己如今毁掉了整整一个铺子,待白先生回来时自己的契约又得多出几年来。

粗略地算了一算,她大概是赔上自己以后的十八辈子都还不清这债了。

李十九也是一身狼狈,他的衣服在厮打中破了好些地方,他正靠着一处断墙喘粗气,吐一次红莲烈火要花去他很多力气。他正了正自己的衣襟,然后看对面那痴呆了少女,喊道:“喂!被吓傻了,你?”

阿纯闻声扭过头看着十九,突然间面无表情的脸上有了变化,她目眦欲裂,“噔”的一声站了起来,李十九以为她又要变身与自己搏斗,正做出防卫的姿势,哪知那少女只是提起裙裾,气呼呼地朝他走来,然后照他的小腿踢了一脚,气势汹汹地骂道:“你这只死臭鱼!你赔我的铺子!你知不知道那里面的药材有多珍贵!那九节菖蒲,生于扶桑树上,九千年才开花一朵!那黑叶海棠,天地间就独此一味!还有那些星光露,先生连续两百年守在天台山上才一滴一滴收来的!你随便吐了一口口水就给我通通烧光啦!!你赔我的铺子,你赔我的药,你给我通通都赔来!”说着说着,少女“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一边哭还一边抽搐又结巴地说道:“……呜,怎么办?叫我怎么给先生交代……你这只臭鱼,你赔我药材来,你赔来……”

李十九哪里想到刚才还凶神恶煞的狼妖突然哭得这么死去活来,他顿时乱了手脚,看着蹲在地上哭得不能自已的少女,他突然有些内疚,于是安慰道:“好了、好了,我赔你药铺就是了!我洞庭水晶宫里什么宝贝没有?!你说那白先生在哪儿,我当面给他说清楚了……好了,你别哭了!”

好话说了一大堆,阿纯终于抽抽嗒嗒地抬起头来,她脸上本就沾了好些烟尘,而今被泪水一糊,整张脸就像是花猫一样。她不信任地看了看李十九,疑惑道:“你发誓?你都会赔回来?”

“我发誓!”李十九赶紧伸出三个手指头来装模作样地发誓道。

阿纯听了慢慢收住了眼泪,但还是止不住地抽噎,她一边抽噎一边说道:“那便好,先生现在人在归墟,你得随我去……”

“可以,可以。”李十九爽快地答应。

“这样便是最好了。”阿纯嘴上无限哀伤地说道,心里却在雀跃道:这样,便就有人替我顶着这个黑锅了……

善德寺建在一个依山傍水、风水极佳的山顶上。善德寺的老住持本相是一支千年瑶草精,收了些小精怪做弟子,因为与蜃城毗邻,所以常常得白先生的庇佑,日子倒是过得逍遥自在。

一日,老住持刚刚为弟子讲经完毕,正欲回禅房休息一番,哪知寺院大门被人野蛮地一脚蹬开,霎时灰尘四起,一个盈盈少女正从灰尘中急步走来。

老住持眼拙,等那人走近了才看清,他笑眯眯地对来人道:“阿纯姑娘真是难得来老衲这里一趟呢,最近在哪儿发财啊?”言语随和,张弛有度。

十二瞬被烧的事情早已在蜃城精怪的口中传了个遍,他自然也是知道的,但他绝口不提这事,因为他知道,最近阿纯姑娘的心情定是不好,说什么也不能在她伤口上撒盐。???

阿纯脸色有些苍白,看来她睡得不是很好,她一进来也不啰唆,一把揪住老住持的袈裟,话题单刀直入:“老和尚,帮我个忙。”

老住持那雪白的两条眉毛抖了几抖,他没有底气地笑道:“阿纯姑娘说哪里话?你哪是需要帮忙的人啊……哎哟,我的妈呀!阿纯姑娘你好歹是天道星官,要讲理讲法啊!”他话未说完,阿纯就亮出爪子来,吓得老住持双腿打战。

阿纯阴森森道:“我就知道你这个老不死的小气,先生平素卖你那么多仙药,对你有大恩,如今你道行有成,也要回报一二才行……”

“阿纯姑娘这说的是哪里话啊?老衲买白先生的药可是有付银子的!”

阿纯笑了,她道:“老和尚,你说我家先生看得上那俗世中的白银吗?十二瞬里的药材哪个不是无价之宝,你当我家先生真的会卖你那么多仙草、仙药给你长道行吗?你也是活了千年的老精怪了,怎么这其中道理都不懂?”

“懂、懂什么……”老住持明显感到少女眼中的寒意。

“知恩图报啊!如今十二瞬被烧了个干净,我手里没几个治伤的药,所以向你借来了。”说着她晃了晃狼爪,“怎么说你也是瑶草精,养伤也是不错的,本来我是想割些你的头发去的,可你做了和尚,没头发,我便割些你的血去了!”

老住持一听几乎晕倒:“那老衲立即还俗,等生了头发阿纯姑娘你再来割,可不可以啊?”

阿纯大眼一瞪:“晚了!”

那日,尚德寺里发生了巨大惨案,眉毛花白的老住持被人生生地放了一碗血,最令人胆寒的是,那割了老住持鲜血的小妖精就当着众人的面将血喝了下去,场面血腥残忍,令人发指,惊得老住持卧床好几天。

阿纯喝了草精的血,好歹是将身上的被红莲烈火所烧、一直不能愈合的伤口给治好了。十二瞬被烧了个干净,她得赶紧通知白先生去,可连那扇可通三界的乌有屏也被李十九烧了个干净。阿纯身为狼妖,打架还有点本事,可渡海就难了,思来想去,阿纯决定去找穆远,求他驮自己去归墟。

于是,那日深夜,阿纯举着一盏幽红的灯笼,趁世人都睡去的时候,去往穆远家。

深夜午时,少女穿着破败的水绿色襦裙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行走着,一阵风幽幽吹来,让她打了一个冷战。她抬起头来,天空星子寥落,整个天际犹如一张大大的笼屉盖在人世上方,叫人压抑又难受。

突然间,少女的眸子变为翠绿,她对着夜空发出一声低沉的狼鸣不知怎的,自从白先生离去后,蜃城内总是缭绕着一股阴森森的气息,那气息似乎有活气,触手似的爬满了整个身子。

阿纯总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她心中竟然莫名涌起了一丝丝的害怕。

而越是靠近穆远家,那种感觉就越是强烈。

在离穆远家还有几步之遥的地方,阿纯竟然顿住了,她望着一如平常的家宅,黑色木门,两旁燃着两只红灯笼,夜风吹来,翘檐上的铃铎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那一瞬间,阿纯嫩葱一样的手指暴出长长的利爪来,她“嗷呜”一声,丢了灯笼,下个瞬间一只巨大的奎木狼就出现在原地。奎木狼毛发倒竖,拔足就闯进了门中!

在变身为奎木狼的前一刻,阿纯看见那平时紧闭着的木门竟是微开着的,从里面传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门内的一切犹如平常世间人家,门后便是一方小小的庭院,庭院正中种着一株高大的香樟树,但是树下的竹椅竹桌都东倒西歪,上面沾着些蓝色的荧光液体。

奎木狼陡然间长毛倒立,它大吼一声,幽火四溢,闯入了那屋中。

它感觉到了,那熟悉的气息!

屋子里到处都是荧蓝的血液,本来挂在门框上的贝壳风铃被扯了下来,雪白的贝壳碎落满地,其中竟然还夹杂着一些状似玻璃的透明碎块。

屋子正中,一只比奎木狼更为巨大的妖兽正用脚掌踩着一只五彩斑斓的水母。那水母也是身形巨大,它无光自亮,透明的身子里不停地有五彩光斑移动着,但它的触须几乎被扯了个干净,满地都是它的残肢,有蓝色的血液不停地从它身体里流出来。

奎木狼见此情景怒极,四爪上的绿色幽火陡然大盛,几乎要将它包裹其中,它额中的那点纯白的精元也活了似的微微而动。奎木狼嘶吼一声:“穷奇,你给我住手!”

那穆宅中闯入的巨大妖兽,竟是上古四大凶兽之一,白先生和不二和尚要共同缉拿的穷奇!

无人知道它为何会出现在蜃城中,奎木狼借着天上那发红的星光,看见那妖兽身型如虎,长牙蛇目,颈上生刺,肋下展翼,身后还拖着一条跟它身子差不多长度的、生满倒钩的长尾,那狰狞的尾巴犹如毒蛇,将那只水母死死箍在其中。在它的周遭,弥漫着强烈的黑色戾气,犹如浓雾。

虽然体形是小了些,但无论如何,奎木狼也不会忘记那双青白的兽目。那双兽目圆如满月,瞳仁极小,从里面看不到任何感情,唯有杀戮要将天下毁灭的暴虐和杀戮。

就算化成了灰,奎木狼也绝不会忘记这双青白的眼睛。

穷奇正欲低下头去吃掉那只水母,哪知一个不速之客闯入,还堂而皇之地叫出自己的名字。红月下那杀气四溢的凶兽顿了下,然后缓缓扭过头来,死死地盯着奎木狼,突然间,穷奇稍稍歪了一下头,它咧开嘴来,有蓝色的血混着涎水滴在地上。

身为云城战将的奎木狼此时却不自觉地抖了抖,它低声嘶吼着,绷紧了全身肌肉,竟慢慢后退了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