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1 / 1)

“诚然。”冯萱双眸亮晶晶地看着楚妍。她的家人不了解她,一直伴随她的侍女也不够懂她。可薛家楚妍,竟是一个懂她的人。她们……本可以是朋友的。

“在我以为被家族所弃,孤独、无措、惶然不安时,一个同样孤独的人出现。我们便由相伴着拒绝孤独到享受孤独再到……不孤独。”

说到最后,她羞涩的笑了笑,脸颊飘上了一朵粉色的花。

楚妍沉默了一下,不再质疑。因为她大抵明白了,两个相似而又不同的人,敏感、骄傲、聪慧,踏山游水,抚琴弄墨。其实到后面除彼此外已经不再需要他人了。

只是,赵归辰选择了他父兄的不归路,而冯萱,则愿舍弃一切来陪她。

断断续续的,冯萱又说了许多。楚妍没有丝毫厌烦地听着,这是在她走上更远的路之前,对他人尚有的善意。未来的世界,谁知会如何呢?

不知是过了多久,天上的白云仍然是那个位置。冯萱的声音慢慢地低了下来,她葱白的手指再一次仔仔细细地游遍琴头雕刻的花纹。

少顷,她抬起头,“你知道吗?其实我早就准备好了这样的结局。归辰以防万一,专门给了我一颗南疆的假死药。”

楚妍讶异地看着她。

冯萱从袖口掏出了一个小瓷瓶,放在了楚妍面前。“可是我不会用的。”她勾勒出一个奇怪的笑容,像是期待,又带着几分甜蜜。

“从我进宫开始,我和他就没有未来了,无论事成与否,站在他身边的人,都不会是我。”

她拉住楚妍的手,青兰紧张地上前一步,却见她把药瓶塞到了楚妍手中。“所以我把它给你。而我……”

她极快地拿起酒壶,仰头喝了下去,喝得太急,冰冷的酒少许顺着她的嘴唇滑进脖颈。“我要让他记住我,永永远远,死生不忘。”

这就是楚妍来之前,她在想的事情。现在,她选择了真正的,死亡。

她早就做好了失败的准备,所以,她曾在冯家留下了一封信。若是她命丧皇宫,就会有人把她的遗笔交给祖父。

用她的死亡来作证,让冯家相信,相信赵祗早就想铲除世家,逼冯家不得不反。这样,归辰所谋,就会多一层保障。

家族会如何?不再她的思考之内。纷乱对无辜之人的影响,她便更不会去关心了。

只是……她看着楚妍,眼里存了一丝愧疚。是薛楚妍传的毒酒,归辰也好,冯家也好,知道后必视其为眼中钉、肉中刺。所以,她才把假死药给她,希望……或许有用。但她终究是没告诉楚妍。

毒酒发作还需要点时间,冯萱有点遗憾地看着楚妍,“其实,再早一些认识,我们一定是好友。”

沉默着,楚妍这次没有回应。原主曾那么关照她,可结局……却是那般。便真是朋友,也不会有什么区别。她冯萱的心中,始终只有赵归辰。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最后的最后,冯萱带着琴倒在地上,唇边黑色的血,印染到了纯白的绒毯上。风起,海棠花落在她的身上,真的很美。

楚妍看着她唇角的笑容,片刻,转身离去。其实她是认识琴上的花纹的,南□□有的情花,象征着……忠贞的爱情。

第17章

纷乱四起。

宫中被血色所侵染,又被火光所照亮。

楚妍听着远处传来的厮杀声,眼神冷凝,自己当初怎么就信了赵祗的话呢?

好一个冯家不敢,他们哪里不敢!唯一的嫡女被赐死,赵祗又连日找借口对冯家进行打压,本就掌握着都城四军之一,又有世家私募的兵力,他们要是不反才是奇怪!

本以为赵祗有后手,却没想到完全是诓自己的。冯家助赵归辰直入皇都,一路顺畅。赵归辰又带军队从密道进了皇宫。她薛楚妍要是再看不出他赵祗是想瓮中捉鳖就是白活了这一遭!

明明有更加稳妥的方式,他却非要剑走偏锋,选择一条风险最大方式……赢了,自然是一劳永逸。可是在这个角逐的过程中,稍有不慎,便会满盘皆输,万劫不复。

她怎么一直就没看出来西赵的君王竟是一个赌徒?还是个一言不合就耍无赖的赌徒。暗自计划好了,一丝一毫都不透露,万一失败,她连个止损的机会都没有……

青玉青兰侍立在她身后,紧抿着双唇,大气不敢出。她们自然是害怕的,但她们主子是皇后,她们便也始终维持着皇后贴身宫女应有的一种姿态。即使……面对的可能是死亡。

楚妍突然开口:“送本宫上房顶。”

青玉青兰愕然,“娘娘?”

一个黑衣人从房梁一跃而下,带着楚妍飞至景仁宫屋顶。惊叫声还未呼出,青玉青兰也被暗卫一手一个地拎了上来。

楚妍望着乾清宫的火光,淡淡道:“等待吧,与本宫一起,等待胜者的归来。”

有风袭来,吹起她宽广华美的衣袍,看起来,如同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

另一边。

厮杀已经是告一段落,双方剩余的人马正在对峙。乾清宫门口是一片沉默,他们都在等待着,等待主君最后的命令。

一方的士兵突然缓缓让出一条路,一个人从中走了出来。他头戴玉冠,身着白袍,衣裳用银线绣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白鹤。鹤头顶的红冠更是为其增显了灵气。

可是细看,就会发现,那其实是一抹鲜红的血渍。他平静从容地走到兵线前端,站定。

于是他对面也恭谨有序地退开一条路,头戴冠冕,一身玄色朝服的章子踱步而出。他面无表情看不出深浅地淡淡望过来,便是一股迎面而来的压迫威慑之感。

赵祗沉沉道:“赵归辰。”

赵归辰淡淡回道:“赵祗。”许是受道家常年熏陶,他身上有种气质,如轻风、如朗月,宠辱不惊。若楚妍在此,就会发现他身上这种感觉与冯萱极为相似。

他的兵力在密道口被赵祗的人埋伏,折了大半进去。兵力有差,又战至此处,情形亦是分晓了。若是旁人,此刻怕已是惊怒难耐,可从他的面上却完全看不出来,非要形容的话,大概便是暴雨中静静绽开的玉莲,随水而流 ,我自悠然。

赵祗声音低沉,“顺王及其世子当年犯上作乱,大逆不道。于城下万箭而亡,牵连一脉。”

他看着赵归辰,一手背负于身后,常年面无表情的脸露出一抹明显的喟叹,“汝侥幸逃脱,又何须走上父兄的老路?”

搁平时赵祗哪会有半分情绪外漏?也就是要迷惑众人时,他才做出不同的姿态。直叫众大臣还以为猜对了帝王心思,暗中窃喜,却不知这本就是个局。

现今,也不过是虎狼对手下猎物所谓的‘餐前安抚’罢了。

赵归辰摇了摇头:“成王败寇,无需多言。”他镇定地看着赵祗:“是我棋差一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