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他所说,心底好似微微一寂,心脏在那瞬间停滞了一隙。
自然,舟微漪再如何洒脱,听到那些话,也不可能毫无芥蒂。他有在意之处,再正常不过了。
既然舟微漪都如此坦诚,我是不是也应该稍微……放开一些?如果他有疑惑之处,我也该坦诚回答,总不能只有舟微漪一人在努力修补。
虽有些羞于口舌上的解释,但我是准备认真对待舟微漪的质询的,而在此时,我感觉到舟微漪微靠了过来,身上浅淡的兰草熏香气息,都落进我的鼻尖。
“阿慈。”
舟微漪靠的很近。
“最开始听到你说那些的时候,我的确有些心慌意乱。想制造声响打断你们的对话,但那时已经来不及了我原本以为自己可以不用在意,要游刃有余一些,做一个成熟的兄长。但我发现看见你的时候,我还是会忍不住地去想要去做多余的解释。”
“我相信你,却不够相信自己。因为我总是做的不够好,才会怕让你误解我。”
舟微漪露出了一些苦恼神色来,我却更有一些迷茫了。舟微漪现在所说的话,和我想象中的对话截然不同,以至于我一时怔住,甚至没想到从哪里给出解释来。
舟微漪的“芥蒂”,是……?
“我不是因为母亲所说,因为你生的好看,才喜欢你的。”
“也不是因为舟家,甚至”也不是因为你是我的弟弟。
舟微漪说,“只是因为你是舟多慈而已。”
“说来有些好笑,听到你后面说的那些话,如果我不顾忌辨清真假,甚至有几分窃喜。你用得上我,这很好。我会成为你身边最锋利的一把刀,辅佐你继承舟家,只要有‘价值’,我就永远不会被你抛弃”
“弟弟需要我。我真的很高兴。”
“……”面对舟微漪的笑容,我只觉得指尖微微有些发麻,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了,只是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舟微漪这么想,一切都对我有利,但我就是觉得他这种念头好像已经超过了兄弟之间
“舟多慈。”
舟微漪轻轻叹息着,一下将我隐约成型的思路打碎了。他无比清晰、完整地念着我的名字,以至于一瞬间又将我拉入某个前世的梦境当中。
当他不再亲昵地喊我弟弟、阿慈,而是端正地喊我的名字的时候“上一次”,前世,是在我们决裂之前。所以我其实是有几分恐惧的,几分连我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恐惧与厌恶,我不想从舟微漪的口中听到他喊我的名字,因为那代表着之后发生的晦暗不清的往事,却又要强迫自己去从容应对。
但现在这种留给我的,隐约代表着晦涩和决裂的标记,被另一些记忆覆盖了。
“我的确没有那样坦诚,也会做一些伪装。但对你,我从来没有虚与委蛇过。”
总是挂在舟微漪脸上的笑容淡去了,他只是很专注地看着我,视线才显得格外的温柔,像天上熠熠生辉的星子在此时坠落在他眼中。
“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我真心实意,且乐在其中。”
那颗星星又落到了我的手中,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
“……我知道的。”
不知为何,我的声音隐约有些发颤。
“我一直知道。”顿了顿,我又改口,“我应该知道的。”
从前世开始。
以无数个愚蠢的错误为代价、以我那并不值得多让人惋惜的性命为代价直到前世临死之前的一夜,才从重重迷雾困障当中确认了那颗真心。
但原来,那颗真心是可以直接被捧到我眼前的,只是我从来没有好好去看过。
“阿慈,怎么了”
舟微漪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慌张起来。那带着些微细茧的手抚上我眼角边缘,我才意识到我竟然又
太不争气了。
在我想象当中,我应该是冷静自持、胸有成竹地看着舟微漪说这番话的。然后在他说完之后,或感动、或镇定地告诉他,我知道这件事,很感谢你。
无论如何,我都该是游刃有余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眼睫上沾满着浓重而深的水汽,在眨眼的时候,便有那湿漉漉的东西会跟着落下来。
其实我并不如何难过,只是觉得稍微、稍微有一些惋惜。并不是为了我自己,只是为过去的舟微漪而感到不值得而已。但偏偏身体的反应好像和情绪无关,几乎完全不受我控制,莫名其妙地,便从那双眼睛里淌出一些水汽来。
我好面子的毛病又犯了,实在觉得丢脸。
原本我还觉得,是受身体体质所累,我以前是很爱哭的,娇气至极,成年后便好了。
可我昨天刚过完了十八岁的生辰,怎么还是这般……没用。
这么想着,我皱着眉,眼泪不知不觉掉得更凶。
舟微漪急得弯身,将额头抵在我的额头上,有些手足无措。
“是哥哥的错,哥哥不应该胡思乱想,说那些混账话。我也是今天犯了病,才跑到你面前胡言乱语的发疯阿慈,你不要记在心上,别哭了,哥哥不应该惹哭你,我再也不说了……”
我听着这话,只觉得舟微漪很荒谬,他又没做错什么。用力一擦眼睛,将他推开了一些,“你不准道歉,也不准说自己做错了,我不想听。”
舟微漪有些不知所措,但立即开口,“好。”
“这种话以后也……”我说到一半顿了顿,有些不自知地咬了一下唇瓣,觉得难堪。
我总不能说这种话他以后还是要说?倒像是我在向他讨要撒娇一般,于是将这段给咽了下去,换成,“你转过去。”
“……”舟微漪没动。
我的确觉得有些尴尬,看着他,还是习惯很不好地咬了一下唇,差点把那一片位置磨破,但唇瓣当中,确实泛出了格外稠丽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