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诚来的时候,温火还戴着头盔,肩膀小幅度地抽动,她身上湿透了,他心疼死了,把带来的大衣给她披上,蹲下来,没立刻摘她的头盔,而是低声问:“回家好吗?”
温火肩膀抽得更厉害了。
沈诚缓缓抱住她,不说话了,就抱着她。
老板看这一幕,全是羡慕,他可再也抱不到他喜欢的女人了。
沈诚一直等到温火情绪好一点,才把她打横抱起,准备离开。
老板送他们到菜园子外,提醒了沈诚一句:“珍惜你可以抱到她的机会,你还有机会,有些人,已经没有了。”
沈诚停顿了一下,没说话,走了。
回家路上,温火坐在副驾驶,继续沉默,沈诚也不开口。外面雨很大,把车都下成了船,里边像是楚门的世界,已经演崩了,只能用无声来完成下面的剧情。
到家,沈诚带温火洗澡,给她放水,亲手给她洗掉身上的雨水,还想洗掉她的难过,但有点难,它们附身在她的表皮,用冰冷的触觉来告诉他它们多顽固。
他把她抱上床,从身后抱住她。
她从始至终都没有拒绝,以前他们吵架她都是很激烈的反抗,这一次她像极了上一次她离开时。
沈诚抑制不住自己低落的情绪,他跟它们对抗了那么多年,它们似乎总是处于不败之地,强大到哪怕他现在还能够抱到温火,也仍然感到恐惧。
这一夜,雨一直下,他们一直没睡,他们彼此都知道,但谁也没挑破。
*
温火和沈诚冷战了,沈诚不问,温火不说,这段关系开始朝着散伙的方向发展。
俩人瘦得很快,尤其是温火,她现在东西都不好好吃,吃多少吐多少,沈诚想了很多办法,厨师换了一波又一波,都没改善。
金歌心思细腻,感觉到不对劲,隔三差五到他们那儿去一趟,看看温火,跟她说话儿。
温火状态太差了,好像又回到失眠治不好的那段时间,经常一个人在夜晚盯着天上看,要不就在高速、山道上骑车,只戴一个头盔。
沈诚担心她,就开车跟在她车后。
金歌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就希望他们有什么话都说清楚,这样就算是不能在一起,注定要分开,也好过这样彼此折磨。
沈诚不行,不能,做不到,他不能离开温火,温火也不能离开她,他可以就这样的,他愿意就在这样跟在她身后,他可以保护她……
金歌没办法,不再劝了,陪他一起,保护她。
程措给温火看病,温火也不要,见都不见,程措只能凭着沈诚的描述来判断,她可能是得了抑郁症,毕竟她近来确实太反常了。
只有沈诚知道,她是压抑,难过,他们之间横着粟敌的死,可她却已经离不开他沈诚了。
不知不觉,半个月过去了,沈诚还在找厨师,聘用金已经高过米其林三星主厨。
厨师自信满满地做了一顿爽口晚餐,温火只看了一眼就到卫生间吐了。
沈诚半个月都没大声说话,就怕让温火方反感,可这一顿饭都做不到让她满意,他生气了,他发了脾气,厨师被吓到了。
秘书近来被沈诚的医生告诉了他的病情,他很能理解沈诚为什么会这样,但也有在送厨师离开时给人家道歉。
不是他做得不好,是沈诚生病了,他现在的情绪脆弱得像张纸。
厨师愣住,一下子体谅了,连着叹气:“有钱人也有有钱人的难处,他们夫妻看起来好痛苦。”
秘书听到这话,也没忍住,湿了眼眶。
他跟沈诚那么多年,才知道他的病情,他一个人抗了那么久,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
房间里,沈诚摁了摁心口,平和地呼吸,确定自己可以好好说话了,才走向卫生间,走到温火跟前,蹲下来,去牵她的手。
温火撑不住了,眼泪像雨,啪嗒啪嗒掉在马桶里。
沈诚搂住她肩膀,叫她的名字:“火火。”
温火真的撑不住了,转过身来,把压在心里的话一股脑都说出来:“你有没有话要跟我说?”
沈诚不说话。
温火挣开他的手:“你别装死,你现在有没有话要跟我说!”
沈诚不是不说,是他不知道要怎么说,他的病在温火知道粟敌的死跟他有关后,就急转而下,他已经不能好好表达自己了。
他很多时候不说都不是他的意愿,是抑郁在控制着他,而他不想让温火知道,就只能沉默。
温火站起来,抹抹眼泪:“你不是很牛逼吗?你不是只手遮天吗?你现在怎么连句话都说不出来?你说啊!能不能像你犯罪时那样,把你干过什么都说出来?”
沈诚呼吸困难了,心跳加速,很快,是他以往没有的心率。
温火冷笑,不强求了,眉眼是决绝:“好。好。明年清明记得给我上坟。沈诚。”
她要走,她一定要走,哪怕再也不睡了,也一定要走,她转身就走。
沈诚已经没力气追上去了,在温火离开时,像一条被抽走顶梁柱的攀云大殿,轰然倒塌,重重摔在地上,铁青的脸色预示他对生命的绝望。
温火跑进电梯,眼泪一路飙洒,她拼命摁数字键,逃离的欲望那么明确,可偏偏手不听使唤,怎么都摁不对楼层。她又气又急,再度崩溃,仰着头,号啕大哭。
电梯门终于合上了。
她靠着电梯内壁,缓缓滑向地面,哭成一个泪人,这个世界不会好了吧?肯定不会好了,都死了吧?全都一起死吧,她可以第一个死,活着真没劲。可她现在不能死啊。
电梯到了,门开了,她看着等电梯的住户,他们也看着她,对她的狼狈模样很是担心,主动询问:“你没事吧?你怎么了?”
温火突然很怕走出这道门,就这样,她没下电梯,又跟着电梯里的人上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