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知道生命已经到尽头的病人家属或者病人本身,面临时的情绪就像溃堤一般的外泄,他们痛苦绝望地接受自己的死亡通告。
但是心理科的不一样,他们的情绪和精神状况让他们选择了不一样的倾泻和述说,甚至绝大部分可能,他们完全不想对任何人进行述说。
他们处于一种大家无法共情,不被理解,被抛弃的艰难处境。而这也让他们在面对的时候更难坦然。
她已经很勇敢了。
沈敛止放下手里一直拿着的,却没在看的书。
他走过去,坐在盛吟同侧,和她望着同一个角度下的同一个金红太阳。
他握着她的手。
她的手柔柔软软,指尖微红,犹如染满桃花的丹樱。
沈敛止点点头,“是有点,但是也不太像。它比<燃烧的六月>更有价值。鲜活的生命力是任何东西都没办法比拟的。”
“画作都可以估价,但是真正无价的更有价。”
“不过我们盛老师有什么价是估不出来的。”沈敛止伸手拿过那杯温水递到盛吟嘴边给她。
看着盛吟终于喝了两小口,眼光还直盯盯地看着自己,沈敛止才缓慢地接着往下说,“当时你转账给我算那个油费,那个停车费,还有房费,不都是算得挺准挺精细的。”
记忆伴随着温水站上心窝肺。
油费是盛吟刚回来的那天,大雪,在机场,盛吟假装不认识沈敛止,坐了他的车后想结给沈敛止的那个油费。
停车费是之前盛吟因为车技不佳车卡在小区楼下的那次,沈敛止帮她把车开了回去。房费是盛吟第一晚借宿的时候,想和他撇清关系所以又转了房费过去。
都几个月前的事了,沈敛止现在突然提起来。
死去的尴尬回忆一下子涌上心头,想起自己转的那个几百块,再想想人家沈敛止这财力,这什么估价,说起来比较像在嘲讽沈敛止。
盛吟有些讪讪,小声嘀咕,“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那么斤斤计较还记得那么清楚。”
沈敛止的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他记性就是那样好。
盛吟讪讪地想找回场子,“机场那次,大半夜的,我还提前下车了。”
要不是刚好遇到那个好心的师父,她那天不还得在那被冷风吹傻了。
“都怪你。”盛吟开始强词夺理。
“是是是,那为了怪我,你现在是不是还要和我结下这几个月的房费。”沈敛止点头。
听了这句话,盛吟不由笑了起来。
转过头,她看到沈敛止格外认真的脸,“当时看着你向我伸过来的手,很怕我自己握上了之后,我会抓着死不放开。”
所以在机场那天,盛吟维持面上的神色向沈敛止伸出手,沈敛止连基本的礼貌都没有了。
但凡沈敛止不在意,他依然可以让自己像个陌生人,向她伸出他的手,冷漠,淡然,而不是转身就走。
春季和煦的风终于带着冬日的解释姗姗而来。
所以从来不是她想的她会被抛弃,她永远是他最坚持的选择。
盛吟还在想着,脑门突然感觉有些痒痒的。
有手指落在盛吟的脑袋瓜上,轻轻的,痒痒的,有些呆的盛吟生理上的反应还是忍不住让她慢慢红了耳朵,“小阿止,你干什么呢。”
“不要管我。你专心看你的落日,想你的事情。”沈敛止的手指还落在盛吟脑袋瓜上。
他的指腹干燥温热,在她的太阳穴和脑袋瓜上轻轻打圈。
盛吟半靠在沈敛止的怀里,他低低的话在耳旁,相信他,一切交给他。
金红的太阳最后也会沉入远方的楼宇海平线下,最后的光亮也会消失殆尽。城市的钢筋水泥总是冰冷,但是霓虹灯会逐一亮起,万家灯火之下,总有温柔生长的。
盛吟打开手机,回复了裴晚南的消息,“好,什么时候见见新的心理医师?”
第58章 见面,你好
金红的日光消逝之下, 独立的复式老宅。
木色的长椅上,裴晚南伸手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老花镜,她温和的眼神一如既往, 只是心情比平时纷杂不少。
从业这么多年, 这还是第一次, 裴晚南做这样的桥梁。
看着盛吟发来的信息,这段陪伴关系也差不多走到了尾声,然而裴晚南还是有些担心的。
裴晚南试图和沈敛止进行最后一次沟通, “陈教授那边对这种情况的疏导和疗愈非常擅长,我和她已经沟通过很多次。她的讲座,你之前也是去听过的, 对她应该很有信心。”
“现在的状况已经趋于和缓,我很理解你的想法, 但是由陈教授介入也是一种助益, 可以试着再相信一次陈教授。”
这是裴晚南第一次说这么啰里啰嗦的话, 同样内容的话, 重复来重复去地说, 而且这啰嗦的对象还是她那个聪明年轻的学生。
不是怕他看不懂, 而是太怕他不想看。
她这个学生是为了盛吟才来当她学生,虽然理解, 但是裴晚南一直也不怎么赞成沈敛止的这种行为。
沈敛止这种介入在这个领域来说是被不允许的。
个体很容易对心理咨询师产生依赖, 将过去关系中的情感和情绪投射到咨询疏导师身上。这种投射可能是无意识的, 但情感的产生和转移是真实的,也就是移情。
只是这又有些不一样, 因为沈敛止本身就是盛吟过去关系情感中主要的一部分, 这种参与,更复杂, 谁又能说这一定不好。
裴晚南专业的判断有一丝的动摇,还因为沈敛止的承诺,让裴晚南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