缇伶受到伤害的心终于好过一些,瞅了一眼鱼汤捏着鼻子嫌弃道:“什么破鱼汤,一股子药味,我才不喝。”
钟洛虞一直焦心等待着苏时运的消息,可等到吃晚饭的时候也没等到。忍不住拨电话过去问,才发现通讯不知道什么时候中断了。甚至于晚饭时电也突然断了。罗二公子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但他告诉自己不能慌,他要是慌了这两个女人更害怕了。
他故作自然的笑道:“怕是又有人聚众抗议,政府才出面戒严,过两天就应该没事了。”
钟洛虞和缇伶都明白事情没他说的那么简单,但都不想表现出慌张的样子,笑着把话题扯开。
深夜缇伶被外面的枪响惊醒,屏息等了一会枪声渐渐远了,她抹了一把额头的汗下楼喝水。没有电的日子真是难过,天气这么热风扇不能开她睡了一身的汗。
走到楼下看到客厅里有个红点一会明一会暗的她吓的惊叫出声,连声问:“谁,谁在哪里?”
钟洛虞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是我。”
缇伶长舒一口气后抱怨道:“你怎么不点灯啊,差点没把我吓死,我还以为有贼趁着停电进来偷东西。”
钟洛虞不搭腔,只剩那一明一暗还在继续。缇伶端着烛台走近,见她裹着睡袍夹着根香烟仰靠在沙发椅背上,桌上有一个燃了一半的烛台,估计是她听到枪声后把蜡烛给吹灭了。
她放下烛台坐在她身边轻声问:“是不是被枪声吓到睡不着?”
烛火映着钟洛虞苍白的脸色,她翘起腿夹着香烟的手托着下巴,周身弥漫着一股悲凉。她盯着晃动的烛火半晌后缓缓开口:“你说,苏时越是不是活不成了?”
0087 风云(三)
她的语气虽然很平静,但昏黄的烛光中还是能看到她得眼圈红红的,眼睛已经泛起水花,却咬着唇忍着没哭。缇伶心里怪不是滋味的。她流连花丛,男人只有睡得到和睡不到的,极少为了那个男人这么忧心。
她虽然不能感同身受,但还是劝慰道:“苏时越在我们这个圈子是个有名的祸害,脸长得俊、嘴毒、手段辣,不会那么轻容易就死了的,你们中国人不是有句话么,祸害活千年。他怕活得比你我都长。”
钟洛虞吸吸鼻子慨然道:“人哪,总以为自己最知道自己的心,其实最应了旁观者清的这句话。我一直以为自己和苏时越的感情就哪样?他图我的色,我图他的钱。我一直对自己说跟了他是迫不得已的选择,人被他占了,跟了他还能让安克俭没脸。刚刚我躺在床上,一直在想我和他事,心里有刺,他对我好我也觉得他不过就是讨好我的手段而已。心里有刺,他说错一句话我都觉得他是看不起我,就找茬和他吵架。现在他人要没了,想想以前那些算什么事?我跟他说我选他不选安克俭就是因为他会哄我,当时只是随口说出来敷衍他的。可现在想想,随口难能说得出来,都是记在心里才能脱口而出。”
她得话说得颠三倒四,但听得缇伶眼泪涟涟。也更坚定了她要游戏人间的决心。看看她算得上交心的朋友,一个小阿月为了云二少远走他乡,一个钟洛虞为了苏时越担惊受怕,吊着一口气要散不散。还是她这样只图一时欢愉的好,不会为了背叛失落,也不会为了离别伤心。
她拍拍钟洛虞的肩:“想清楚就好,等他出来你们就好好过日子。你对他不离不弃这份情谊,他会记得一辈子的。”
钟洛虞自嘲的笑了笑:“我除了不离不弃还能干什么呢?离了他跟蝼蚁一样,什么都帮不了他,什么也不能帮他做。就只能那么眼睁睁看着。”
“不要那么说,宋婉芝和他夫妻一场都立即和他撇清关系,你能留下来没卷了他给你的那些财产走了就算是对他有情有义了。”
钟洛虞摇摇头:“我其实遗憾的是,我为什么现在才知道我爱他。他嘴上不说,但他一直都想听我说句我爱他的。但我一直跟他装傻,我都做了你的姨娘,爱不爱都得和你过一辈子。可现在我发现我是爱他的,却连亲口告诉他一声都不能了,只要想到这些我的的心就跟针扎一样痛。”
指间的香烟已经快烧到手,缇伶帮她拿下按熄在烟灰缸中:“你们这些爱不爱的我是不能理解,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就分开,你们偏要玩什么你猜猜我在想什么?等到快天人永隔了才来追悔莫及。”说到这她觉得嘴巴有些干,才想起她是下楼喝水的。去餐桌把凉水壶端过来,给钟洛虞到了一杯水,自己也喝了一杯又继续道:“这世道对女人太苛刻,我的做法和那些花花公子没什么两样,喜欢就追,追到了就睡。可为什么没有人指责男人反而说我水性杨花,就是因为这世道是男人说了算,任何游戏规则都是他们制定的。他们风流可以成雅谈,我见一个爱一个就是不知检点。男人纳妾正常,我多交两个男朋友就是罪不可赦。”她也点了根烟斜眼看着钟洛虞:“你知道最可恨的是什么么?不是男人能做的我不能做,最可恨的是 ? 认为我是坏女人的都是女人,说我坏话的还是女人。”说完她哈哈哈大笑。
"她们愿意循规蹈矩是她们的事,她们愿意守着一个不爱她们的男人守一辈子活寡也是她们的自由。但她们觉得自己伟大,是女人中的楷模就要求全天下的女人跟她们一样,就是脑子有病。放什么屁啊!大家都是人凭什么男人就是高女人一等?凭什么女人一生的荣辱都要寄托在男人身上?虽然宋婉芝这个时候扔下苏时越有些不地道,但我觉得她没什么大错,她的确没必要陪一个不爱她的男人共沉沦。带着一个寡妇的名号以后还不好找男人。”
缇伶这一席话让钟洛虞想起自己的母亲,有些戚戚道:“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成了亲不管日子好不好都要过一辈子。”
缇伶趁机劝道:“所以苏时越要是这次大难不死,你们男有情妾有意的,你就和他好好过。他要是命薄,你伤心个一两天就重新找个男人,你要富家公子还是军队的军官我都可以给你介绍。”
钟洛虞伤感不下去了,这苏时越还没死呢,缇伶就惦记上给自己介绍男人。她叹了口气幽幽道:“我还是盼着他点好吧,这个男人虽然一身的毛病,但我暂时还不想换的。你自己都说,带着一个寡妇的名号以后不好找男人。”
缇伶这才想起刚刚人家还在哀叹自己老公命在旦夕,她现在就撺掇她另起炉灶是有些不厚道,连忙道:“你放心,他们家老爷子也不是吃素的,不可能这么坐以待毙。别看他家还有个继承人时运,他和苏时越是没法比的。总理也不会真心要他的小命,他死了总理能得到什么好处?还不如捏着他的小命和苏家谈条件。总理不会那么轻容易让他死的。”
这话并没有安慰到钟洛虞,她内心惶惶道:“但愿如此吧!”
0088 风云(四)
这两天看下来缇伶觉得她对钟洛虞刮目相看。以前她觉得钟洛虞拘谨得小家子气,认为苏时越看上她也不过是基于男人的本能,看中她哪一张我我见犹怜的脸蛋。男人么,看女人都先看脸。
可遇上这么大的事,她没涕泪纵横,天天惶惶不可终日,明明知道自己的力量是杯水车薪还是为苏时越奔走,缇伶觉得她这个人不仅有情有义,心性还是又几分坚韧的。
戒严这两天住在这里,她每天要是哭哭啼啼的,缇伶觉得自己的头怕是要跟庙里的钟一样大。人家老公被关在监狱里,不让她伤心说不过去。但现在不能出门谁想一睁眼就看见一个哭丧着脸的怨妇?
连罗二都私底下跟她嘀咕,苏时越这个姨娘虽然出身小门小户,但该有的气度还是有的。看了一眼静静倚靠在窗边抽烟的钟洛虞。强烈的阳光照在她脸上,整个人在强光下变得透明一般,她眯着眼迎着阳光,不遮不挡。像是享受又像是对周遭的一切都浑不在意。
三人如同被隔绝在孤岛一般在公寓呆了三天,终于盼到了恢复通电和通讯。虽然戒严还在继续,但能与外界通消息,已经是很大一个惊喜。
罗二公子虽然很想打电话给家里报个平安,但他知道钟洛虞肯定迫切想知道苏家那边的消息,就让她先打。
钟洛虞一时间也不知道往哪里打,就先打苏时运办公室的电话,激动忐忑的心在没人接通的嘟嘟嘟声中慢慢变冷。一旁站着的罗二公子看她一脸的不安,问道:“时运不在么?我知道苏宅的电话,你往大宅打一个试试。”
钟洛虞咬着唇请求:“能麻烦你帮我打一下么,大宅那边........”罗二公子接收到她话里未尽的迟疑和难堪,很爽快的答应,钟洛虞退后让出位置,罗二公子拨了苏宅的电话,电话响了两声后就被接起,是苏宅的佣人。罗二公子让她去请苏时运接电话。
钟洛虞扭着手指焦急的等待着,罗二公子挂上电话遗憾的看着她:“佣人说时运和他伯父一早就出去没在家。”说完又安慰的补充道:“他们来肯定是去忙时越的事了。”
钟洛虞压抑住满心的失望,勉强扯了一抹笑容自我安慰道:“这里的街道还在封锁,他们能出门说明事态应该是有转机了。”
缇伶搂着她的肩:“你也别太担心,我呆会往监狱打个电话,帮你问问苏时越这几天过得好不好。”
她点点头,感激道:“缇伶、谢谢你啊!”
尽管内心万分焦急,恨不得缇伶马上就打这个电话。但求人帮忙该有的眼色还是应该有的。她默默回到客房,和衣躺在床上。风扇呼呼的吹着,白色的纱帘迎风飘扬。
她这几天睡得都不太好,眼睛一闭上苏时越的脸就在眼前,有生气的、有轻佻的,最多的还是吵架后他想和解朝自己笑得很无奈的样子。偏着头挑着眼尾嘴角看向她的眼神火热得让人不自在。
她睡不着,只能坐在床上捂着自己的嘴默默流泪。白天她装作一切正常,微笑听着他们的开解,人家好心好意安慰你,不让主人尴尬和为难这点教养她还是有的。
可深夜是那么寂静,寂静到自己能思考好多事。那种不设防的无力感便蜂拥而至。只有在白天她才能踏踏实实的睡上几个小时。
闭上酸涩的眼睛,睡着前还在想缇伶一有消息就会来告诉她的吧?
果不其然他又梦到苏时越,他坐在床头笑着问她:“怎么还不回家?缇伶家的饭更好吃么?”
看着他促狭的小脸,钟洛虞有点想哭,撒娇一般对他嗲声道:“出不去了呀!”
他轻笑:“我还以为你养成了和小阿月一样隔锅香的毛病。”
“你不要这么说她,她帮了咱们很大的忙。”
“是呀!”他轻叹道:“要不是她让你做她的法语教师,要不是她带着你去乡下别墅度假,咱们俩走不到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