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在一盆温水里缓慢的游着，等着它温度慢慢变高。

底层的人能活下来的都不怎么在乎自己的精神问题，温软在接连两次的打击中都只是中度抑郁不想与人交流的状态，更何况是现在这种他好像得到了大部分自由的生活，温软不想死，他就只能强迫着自己好起来。

林然时不时还能给他打视频电话，他在坐月子，半躺在床上吃着蒸好的果泥，温软在给他烤饼干：“生的时候顺利吗？”林然挑了一下眉：“还挺顺利的，这个孩子很省心，怀孕的时候也没让我吃什么苦。”

温软有些疑虑：“啊，这样吗？我怎么听说你反应还挺大的。”大到昆丁偷偷联系他，让他多陪林然聊天疏解一下情绪。林然无所谓的把难吃的果泥放在桌子上，让人拿走：“哦，那是我看昆丁不顺眼，找的借口折腾他的。”

半夜拿刀比划戳在哪能一击致命，在楼上往下照着头砸花瓶这种事原来是折腾，温软拿着裱花袋站在那里，嘴缓缓张大。林然一下就笑了，可笑也没冲淡一点他眉眼间仿佛与生俱来的阴郁：“好了好了，别聊我了，聊聊你呗。”

温软不好意思的把嘴闭上了，他专心致志的给他的饼干底座挤上奶油，林然看起来有些娇弱的一个omega外表，说出来的话有时候却很洒脱：“既然跑也跑不出去，还不如现在利用一下他们的资源，你之前想学的没机会没能力去学的东西，现在都可以去学，要是想去做糕点师，也可以去考证，本来这一切都是你该得的。”

他的眉眼有些压低：“我可能说话不好听，但是你之前去卖身换钱，现在他们妄图买你的感情而支付酬劳，这都是一样的利益交换，你要是现在还对他们有感情你就当我没说这些话。”温软立刻摇了摇头：“没有的，人下贱也是要有度的。”

林然知道他明白自己的好心，也放下了一点心：“既然没什么感情了，又何必太过纠结，在自己能力范围内让自己好过一点有什么错，受用一些他们的补偿又怎么了，离婚分手还有分割财产的，现在是他们强迫你，凭什么感情上付出了，财产上还要为了证明自己自尊的纯粹不去利用。”

“那不叫清高，那叫蠢。”

“真的清高大概是到了我这一步早该以死明志，只可惜我还是个烂人，害我至此的人都活着，我为什么要结束自己的生命。”林然淡淡的笑着，仿佛云淡风轻般说出这些话。温软点了点头，把剩下的一批饼干放进烤箱：“明白了，我明天就去上课。”那一瞬间的狠戾掠过，林然还是一贯温和的看着他：“这就对了，你得让自己充实起来，才能等着两个王八蛋死了之后养活自己。”

温软带着厚手套关上烤箱门：“啊，我倒是没想过，这方面。”他总觉得死是个不好的字，他的生命太脆弱，也更知道活着的可贵。

拨弄车厘子的手停了一下，林然撑起下巴有些好奇也有些嘲弄：“那两个人没告诉你吗？”温软抬头，脸上明晃晃的写着知道什么？

“帝国报道两人成功跨越生理阶级成为enigma，上将不日将要出征攻打虫母，公爵同行辅助军部物资，必要时一同上战场。”林然乐呵呵的惋惜：“明摆着帝国容不下这两个比皇室还强的enigma，倒是找了个好借口把人支出去，战死皇室除患，可要是活着回来，啧啧，帝国怕是要变天了。”

林然真的很惋惜：“怎么没喊上昆丁一起去，太可惜了。”

第92章 九十一

一个卑弱的垃圾91

“这他吗是谁走漏了消息。”连一贯喜怒不形于色的罗素都爆了粗口，冯或范教授没了一贯的精致，她憔悴的连口红都没涂：“抱歉，是我的失误。”团队里的人出了叛徒，又或者他一开始就是帝国的人。

“他可能之前就下过手，不然明明我的计算没问题，为什么偏偏后续阴差阳错出了个安慰剂，最后注射那次应该也是他动的手改了药剂，不然你们也不会中途暴走，若是你们两个因为实验出了意外，一切都可以推倒我头上，偏偏那天温软也来了，直接导致你们进化成功，可惜因为救治，你们的腺体没有进化完全，皇室这种时候直接公告实验成功且发布征讨公告，显然是要你们去送死。”冯或范的脸色比他们两个人的都更差劲，别说这两位是她最荣耀的成果，只单说亲属关系都足以让她坐立难安。

德文希尔倒是显现出了他的军事素质，他几乎是当场就拿出了一份应对方案，上将所属部队已经开始做出征准备，只等一声令下就拔军而起，罗素难得给他一个正眼：“料到这步了？”

德文希尔签发着一张张将军令，头也没抬：“你以为就你有点心眼？”他扭头安慰冯或范：“阿姨别自责，哪怕你没有这个实验，我也没想过升级，皇室也不会放过我的。”冯或范的眼睛都红了：“他可是你姑父????”

德文希尔放下笔，拿出手帕轻轻给冯或范擦去眼泪：“阿姨，功高震主，你以为为什么德文希尔家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冯或范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她被一个可怕的事实打击到有些发抖：“不，不???”

德文希尔坚定的握住她的手：“如果我没有证据，又怎么会小小年纪就随军征战来以命搏命，留在帝都，我活不到成年，寂寂无名，我活不到现在，但显然显赫一时也改变不了现实，我们要另做打算。”

他给显然被打击到的冯或范倒了杯热茶：“掌握帝国经济命脉的公爵显然也是察觉到了，不然什么理由能让你也来参加实验，用命赌一个不确定。”能用命来赌命的，一定是逼到悬崖边了。

情绪只波动了那么一次的公爵调节心情的能力比教授要强的多，不得不在同一条船上的罗素交了底：“该安排的我都安排好了，只是没想到他做的这么绝，连我一个商人都要派上战场。”

德文希尔对一切能让罗素吃瘪的事都抱有极大的兴趣，只可惜他们现在被捆在了一起，他只能忍下到嘴边的讽刺。平静了几分钟的冯或范冷静下来，她的心理素质也不弱，擦了擦眼泪就思考起现在的困境，这两位要是出了什么事，她后半辈子大概都要被困在皇室做他们制作战争机器的工具人了：“我们要怎么办，真的要出征虫母吗？”

罗素点了点椅背：“出征虫母？先不说一年半载的能不能找到老巢，就算能赢了回来，皇帝怕不是早就掌握了克里斯全部力量，回来就是殊死搏斗。”他脸上显现出一种机械的冷酷：“我们要占先机，先下手为强。”

冯或范反对：“德文希尔的大部队不在这里，只有一支亲属队，大面积爆发冲突的话，胜率不高，而且平民伤亡会很大，这些你考虑过吗？”她看着罗素质问他，却从一个对视对方那双蛇类冰冷的眼里读出，这些问题对方都考虑过。他只是，他只是不拿那些人的命当命罢了。

寒意从脊背蹿了上来，冯或范教授第一次意识到了一个敢参加E计划的人，他到底有多么绝对的理智与清醒，教授不由自主站起来后退，她撞上了一个坚硬的穿好军装的人，德文希尔扶住她的肩，他的声音比机械还冷硬：“不，那样太慢。”

“现在，我们调队屠宫。”

“以，以利亚????”颤颤巍巍的称呼一出，空气中硝烟信息素含量急剧暴增，明明是分子那一刻却像是凝聚在一起的铁粒，从冯或范教授的每一寸可以呼吸的皮肤里压进去，要击破她的心脏。

与此同时德文希尔眼孔放大，额头青筋绷起，肌肉线条变硬，他进入了应激状态，哪怕他很快就掩饰过去，善于观察的教授还是敏锐的发现，上将的状态不对：“以????”德文希尔挥开她的手，显现出一位将军的杀伐果断：“叫我上将，既然教授不赞同这个计划，那就先委屈你在这里呆一段时间。”

罗素也注意到了他的状态，但没多言，跟着他出去做了作战准备，他们两个都心照不宣的没提那个本就不该在这场谈话里出现的人，也许是胸有成竹，也许是害怕，他们第一次懦弱的逃避问题。

第93章 九十二

一个卑弱的垃圾92

战乱，暴力，血腥温软见过很多次，枪声响起来的那一瞬间，这个有着温暖阳光明媚鲜花的星球就在瞬间变成了恐怖的垃圾星，正在往外拿饼干的手一抖，整个铁盘就摔到了地上，林然几乎是瞬间就冲到了视频面前：“你那怎么会有枪声！”

温软听着越来越近的枪声，他按灭了视频，只留下了通讯，林然也立刻按下了关闭麦克风，不让自己这边的声音传过去一分一毫，他看不到温软那边的情况，只能心惊胆战的等着消息。

不愧是经历过战乱的人，哪怕温软的手脚冰凉，连牙都在打颤，他还是立刻推开了窗户，从上面踩上自己跳出去的脚印，好在不管是上将还是公爵买的都是一楼，他快速从外面脱下鞋又顺着窗户爬了进去，快速进屋躲进了储物间暗室。

这个办法在急切的时候只能多拖延五到十分钟，温软捂着嘴蜷缩着身体躲在黑暗肮脏的地方，他的呼吸道吸进去灰尘，想咳都咬着虎口忍着，听着外面砰砰铛铛的声音，果然有部分人以为他跳窗逃走了，而剩下的人还没等走到卧室又和另一波人展开了枪战。

这个地方躲不了多久，在外面躁动的时候，温软摸到了储物间的剪子，他快速的剪掉了自己的头发，乱糟糟的蓬在脑后，他脑子转的不快，可本能与经验让他下意识就去这样做，等到外面彻底没有声音后，他甚至还急促的换上了一套女裙，从后门跑了出去。

“林，林然。”他做了很多事，可喊人的时候声带都在抖，林然打开了麦克风，声音有点沉重：“我担心你，从医院往你这边走，结果刚出来五分钟就听到了这边的枪响，看来我们是被人盯上了。”

林然旁边都是风声，听起来是找到了什么交通工具，他平静的指挥：“你往日落大道走，在东边那个路口等我。”林然从走出病房门口没人拦他的时候，就明白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昆丁被人困住了，现在根本顾不上他，而来抓他的人显然没把他这个刚生产的孕夫放在心上，于是交接出现了漏洞。

在自由和杀死昆丁的两个念头中，林然只犹豫了一秒便从床下摸出把手枪，他看了眼床旁边皱巴巴昆丁非要送过来说要培养感情的奶娃娃，娃娃真的好丑，林然却亲了亲他的额头：“抱歉，让你降临在这个世界。”

没了林然，能威胁昆丁的只剩一个孩子，没人会敢动他。omega骑上机车的时候摸了摸自己急速的心脏喃喃自语：“嘿，别跳这么快了，你可是一颗冷漠无情的心啊。”去他妈的孩子，他是个人渣，人渣总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总是被另一个变态用感情绑住。

他喜欢的alpha是前车之鉴，他不能让孩子成为另一段悲剧。

不如就此死去。

林然在混乱的四散的人群里飙车赶到目的地的时候，他一时间没认出来站在那可怜巴巴脏兮兮的女孩是刚刚和他视频的温软，温软挥手喊他的名字的时候，林然才转过弯来：“你，变化好大。”

温软捏了捏自己的裙子，先坐上了他的后座：“之前在垃圾星的时候，我就是这么一段时间变一次装躲起来的。你，你别笑话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到处都是暴徒战火，林然单腿支撑，他只披了件外套，手里握着油门开始提速的时候，在机车的轰鸣声大声问温软：“你上次说带我走，算不算数。”

这问题问的没有头绪，温软却记得，他口齿清晰的回答：“要走吗？”收腿压身，因为惯性温软被撞到他的背上，下意识就伸手抱住了他，林然在四下哀鸣声开始提速，他像是赌徒只有身下这一辆车，他的回答像是在笑，放声大笑：“当然。”

林然不愧是昆丁一手教出来的omega，他说的想逃离昆丁从来都不只是说说而已，这场暴乱发生的突然，码头还是机场都没有得到有效的封控，林然丢下车带着温软挤上一艘算得上破旧的客船的时候，温软都还没回过神来：“这，这么简单吗？”

这一点也不简单，联系一个只要钱不要命的偷渡不简单，在昆丁眼皮子底下还能传递消息不简单，时刻做好准备可以走的坚持住的精神不简单，什么都不要了连报复都不要的林然一点都不简单，可他只是捏了捏温软的脸：“当然，天时地利人和，不管什么缘由引起的暴乱，都成了我们现在坐在客船上的催化剂，恭喜你，你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