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1 / 1)

当萧珏紧攥住她拿药的手,苦苦跪求时, 太后冷笑?的声?音似尖刀割在人心上,“你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来, 不就是想逼死哀家吗?这会儿又假惺惺地做什么孝顺模样?!”

太后看萧珏的眸光已无昔日半点?慈爱,尽是沉冷, “相信你父皇不是萧恒容所害?放下一切, 信你和萧恒容一起为哀家奉养天年??笑?话, 哀家岂会信你们这些鬼话,又凭什么放下?!”

“哀家从二十四年?前?生出恨心开始, 就会恨上一辈子,一直恨到死。以?为这一次败了哀家就会死心吗, 不,哀家只?要活着一天,都不会停止怨恨,萧恒容总会懈怠,哀家总能找到机会,谁也?别想安宁,谁也?别想!”

“哀家是靠着怨恨活着,你不让哀家恨和斗,就是要哀家死,既如此,此刻又惺惺作态什么?!”

顶着皇祖母痛苦与癫狂交织的神态,萧珏硬将那瓶致命的催魂散抢在了手中。再多?的言语都是无用的,过往也?已不可?改变半分,似是无解的死局逼得人不得不绝望,“ 要如何?……如何?祖母才愿意?放下仇恨……”

“这是萧胤欠哀家的,姓萧的欠哀家,就当由萧家人来还”,太后冷厉的言辞胜过寒冰,“你不是哀家的孙子,你是萧胤的孙子,哀家昔日对你的疼爱都白废了,你要哀家放下,那好,那你替萧家人来还!”

“太后娘娘!!”

一旁沉碧大惊失色,就要相劝时,却被太后猛地一把抓住了手臂。@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太后不许她相劝时,对萧珏依然沉冷的嗓音隐有难忍的哽咽颤声?。

“觉得恐惧心痛吗?哀家这些年?所承受的比你此刻要痛上百倍千倍,好好想清楚,到哀家身?边来,哀家可?以?原谅这一次,往后祖孙真正齐心,总还有机会。你若不肯,那你就替萧家人还债吧。”

跟随着太后娘娘的脚步、扶着太后娘娘往外殿去时,沉碧难掩担心地回头看去,见?郡王殿下仍跪在地上,背影为重重垂帘所掩,渐与暗色相融。

“……太后娘娘……郡王殿下只?是一时糊涂……殿下到底是先帝的独子,是您唯一的…万一…”

外殿中,忧心的沉碧怕太后一时愤恨真激出苦果,忍不住开口劝说时,见?太后娘娘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再说。

“他是一时糊涂,难道会真糊涂透顶不成,哀家只?是要逼一逼他,逼逼他罢了。”

不同于在内殿中训斥郡王时满脸的痛恨与激愤,太后娘娘此时面上有着难掩的深深的疲惫。

太后娘娘似头疾发作,边手按着额头,边低声?说道:“哀家岂会真要韫玉替萧胤还债,哀家只?是想逼得他与哀家齐心,他是哀家唯一的血脉,哀家只?有他,只?有他啊……”

虽听太后如此说,应稍心安些,但仍有忧虑沉甸甸地悬在沉碧心头。

她边为太后按摩着双鬓,边目光忍不住瞥向内殿,可?重重垂帘相隔,她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不听见?,里头静得似是夜色下的深海,静得让她……愈感不安。

内殿佛龛前?,青玉炉中檀香无声?轻袅细烟,似是山巅云雾在缥缈,遮掩着菩萨的慈眉善目。

萧珏仍是跪在冰冷的地砖上,他握着手中的药瓶,凝视良久,唇际渐渐凝出一丝浅笑?。

宽恕非恕,只?为不苦,业障难消,若种种都能因他终结,那是他之幸事。

他缓缓移身?至佛龛前?,跪于蒲团上,将药瓶合于掌心,俯身?拜下。

夜深时,太医院所有御医都被圣上召至永寿宫。尊贵的太后娘娘被圣上命人看守在偏殿,夜色中只?听其嗓音沙哑的呼号,一时恨声?咒骂皇帝萧恒容,一时带着哭腔地唤着永宁郡王的名字,渐渐似有疯癫之意?,咒骂皇帝萧恒容正带着太医在谋害她的孙儿,不停地呼唤永宁郡王,说她就要来救他,让孙儿不要怕,不要怕。

深殿帷帐垂拢的暗影,似死亡的阴影罩在少年?的苍白的面庞,所有太医俱神色凝重,在圣上必须救活的御令下,都是愁眉难展,只?能尽己所能,而?后,听天由命。

忧悔已无用,只?能令人心如受千刀万剐,皇帝望着榻上的少年?,脑海中是多?年?前?他第一次见?到他时,少年?还是襁褓中的婴儿,兄长让他抱一抱婴儿,说他从此就做叔叔了,不应再顽劣,他抱着婴儿,想这是兄长的孩子,想他在这世间的亲人又多?了一个。

若太后真密谋兴兵,若他不得不以?谋反定罪,纵是能保下太后与萧珏的性命,圈禁也?已是最?宽容的结局,他如何?对得起兄长临终之托。@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以?为他已一让一让,他以?为他为这事做下了最?稳妥的安排,可?将一切摁在水面下,翻不上明面,纵太后恨他、萧珏怨他,也?可?尽可?能地对得起兄长的嘱托,可?最?终的结果却像是上苍在嘲弄他,嘲弄他是在痴心妄想。

若是萧珏真的醒不来,再也?醒不来……皇帝张口时声?音哑得已不似他自己,他也?好像是在听别人说话,“让她过来……快让她过来……”

周守恩自然知道圣上口中的“她”指的是谁,忙就命人飞快去请。@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殿角铜漏滴水的一声?声?,似是催魂的步声?,皇帝对时间已失去感知,像是一副失去魂灵的空壳,也?不知自己站在榻前?多?久忽,忽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他回身?看见?了她,她似是疾奔而?来,气喘吁吁,长发散乱,披在身?上的大氅摇摇欲坠。

她望向榻上安静似已无气息的的萧珏,眸中碎裂的痛楚似实形的寒冰刺向了她,使她不能承受。

她手紧紧攥着帘拢一角,身?体似站立不住之前?,先有鲜红的血液流滴在了地上,她眸光颤颤地望向他,碎裂的痛楚与绝望,似冰冷的海潮一同彻底淹没了他。

寒冷的夜晚似没有尽头,永不会天明。

第 69 章

启朝雍熙六年的春天, 在世人眼中如云遮雾罩般看不分明。这一年初,先是有太后病重的消息传出,后又有永宁郡王病重的消息传出, 至暮春时, 那个惹得天下人热议纷纷、被传是花妖花精的姜采女姜烟雨, 竟突患急症病逝,随着春末繁花飘落时消失在人间。

好似启朝宫阙都被病气所染了, 也不知是不是因这缘故,圣上下了一道旨意?, 令后宫众妃嫔都移居至皇家别苑九华宫中。

太后娘娘于永寿宫中静养,永宁郡王于重明宫中静养,皆未再出现在人前,也不知病情可有缓解,而幽兰轩中已无姜采女的身影,偌大的宫阙里?,似就启朝天子孤临天下,伴着日升月落。

也只周守恩等天子心腹知晓, 幽兰轩中死去的只是一个被称做姜采女的壳子,真正?的那名女子, 近两月里?都在重明宫中,陪伴照顾着病情危险、昏迷不醒的永宁郡王。

若非那夜太后娘娘的心腹婢女沉碧, 因心中不安, 在遵命呈上催魂散前, 自作主张地?悄将那瓶中毒物倒了大半,永宁郡王那夜定?会当?场毒发?身亡, 神仙也救不得。

只是尽管毒药分量减少了许多,尽管太医救治及时, 永宁郡王的情形一直处在危险中,直到最近,才在太医们的全?力祛毒下,脱离了致命的危险,情形稳定?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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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不会死去,却也没有醒来。关于永宁郡王何时能苏醒,太医们都说不准,可能几日,可能几年、几十年,一直这般昏迷到老死的那一天。

从永宁郡王被移回重明宫中,姜采女,即现在的慕姑娘,就一直留在重明宫陪伴照顾。

从前圣上赐给慕姑娘的那瓶药,慕姑娘虽未饮下,然她因平日心事过重、忧思过度本?就身体虚弱、胎儿不稳,那夜陡然见?到永宁郡王生?死难料的险况时,极度惊痛之下,腹中胎儿小产,圣上与她的孩子就这般静静地?离开了人世。

在那之后,慕姑娘就一直陪在中毒昏迷的永宁郡王身边。似原就该如此,如果没有那许多世事牵绊,慕姑娘原就该与永宁郡王相守,人事变易,时光兜兜转转多年后,又回到了原点。

圣上几乎每日都到重明宫,在忙完一日朝事后的傍晚,到重明宫中看望永宁郡王,和慕姑娘。

圣上与慕姑娘几乎是每日都会相见?,可二人之间?却没有说过一句话,常是慕姑娘在门外熬药,圣上在门槛处坐着,而门内榻上的永宁郡王安静地?像永远不会醒来,酸苦的药雾弥漫在暮色中,慕姑娘手中的扇子一下下地?轻扇着,暮色天光一分分地?暗下去,一日又尽。

直到这日黄昏,慕姑娘在喂永宁郡王一碗药后,用湿毛巾擦了擦永宁郡王的手臂,站起身来,对站着榻边的圣上道:“我要走了。”

圣上仍是未语,但唇微微颤了下,无声地?凝看着慕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