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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上今日原为国朝礼仪之事绊着,需在这黄道吉日,往宫外皇家祭坛,以?天子身份,为大启祈风调雨顺,而他周守恩身为御前?近侍,自然随行?。
只是御驾出宫没多久,半途就有消息火速递来,安插在永寿宫中?的耳目传话来报,太后娘娘似要在今日毒杀姜采女。
圣上闻讯心急如焚,立刻中?断了祭祀之事,赶回宫中?。
圣上为姜采女闯入永寿宫中?时,周守恩候守在殿外,听得殿内圣上与太后似是起了争执,但究竟在说什?么,也未听清,就见片刻后圣上抱着姜采女匆匆地走了出来,神色忧沉,而姜采女孱弱地依在圣上怀中?,面色苍白,气若游丝,似已奄奄一息。
匆匆赶回清晏殿的路上,圣上就令太医季远等速至紫宸宫中?候命,周守恩向下吩咐后,见圣上神色严冷而眸中?忧急似火焰暗灼,不由心想,若今日姜采女真有个好歹,这天子之怒,将会焚烧至何等地步。
周守恩未能听清圣上与太后娘娘的争执,也就无法准确猜知今日太后娘娘为何要忽对姜采女下手,只能在心中?暗自揣度会否与永宁郡王有关,会否……与姜采女的真实身份有关。
周守恩边暗思着,边紧跟在圣上身后,然而圣上步伐飞快,他这老奴逐渐跟得吃力,几乎是小跑在后,才能勉强跟上圣上的步伐。
皇帝已是步伐如飞,却觉还?是太慢了,恨不得生出双翼,快些?带她到太医面前?,更?恨不得时光能够倒流,他今日未因朝祀出宫,一直一直守在她的身边。
他不该放她离开他身边,不该为她前?两日的话而由她在夜色中?走远。
此刻她离他这样近,可他抱她在怀中?,却感觉她的生机在一分分地流失,她脸色苍白、气息断续,孱弱地好像身体都没有了重量。
好似是一张白纸、一片轻羽,深秋的冷风吹一吹,就会飘离他的怀中?,飘离人世?间?,他会留不住她,留不住她……
“这般身份不明的女子,不该留在皇帝身边,哀家为你除去她,是做母亲的为儿?子的安危着想。”
永寿宫中?太后沉冷的言语,此刻犹似冷冷地刺绕在他耳边,令皇帝的心如沉在万丈深渊。
皇帝边匆匆向前?快走,边不时低眼看怀中?的人,见她双眸越发无力地低垂,好似就要一睡不醒,终于唤出她真正的姓名,“慕烟……慕烟!”@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似因他的呼唤,似因太久没有人唤过这个姓名,她勉强支撑着抬起眼皮,看向了他。
"慕烟……"皇帝再一声唤出她的姓名时,才发现自己嗓音沙哑,喉咙酸哽地乍然说不出话来,他略顿一顿,方道:“别睡过去,撑住,若你撑住了,朕……”
皇帝陡然哑口无言,他并没有什?么能给她的。
他的江山、他的权位、他的荣耀,在她那里都不值一提。他以?为她只是姜烟雨时,还?曾想予她妃位,可是对慕烟来说,大启皇后之位都是尘埃。
皇帝紧紧地抱着她,“若你撑住了,朕带你去白澜江看你兄长,朕没有派人去损毁他的坟墓,那里的百姓常私下祭祀他,朕都没有管……你撑住了,你好好的,朕就带你去……”
她面庞毫无血色,似是一片完全褪了色的花瓣,纤薄透明,轻轻一碰,就会碎了。
她听着他的话,惨白的面庞上泛起一点虚缈的笑意,凉凉的像是秋日里落在衰败草叶上的一点冷霜,日头略照一照,就会消弭。
好像是为他这句话略露笑意,更?好像是不信他这句话,不在乎他这句话,她好像十分倦累,对这尘世?,对她自己的命运,这人世?间?的种种,都感到累倦。
好像太后给她的毒茶反而解脱了她,她不用再挣扎,不用再被?束缚过去的尘网里,终于可以?无知无觉地睡去,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再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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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烟……慕烟……”皇帝心中?越发恐慌,“你不能睡过去……你不能……”
皇帝曾恨不得想杀了她,曾那样地痛恨她,在心中?将她杀了千遍万遍,曾不止一次想她要是死了倒也好了,她死了,他也就能放下心结了。
可当她真的像是就要死在他怀中?时,他却感到遍体寒凉,搂她的手臂都似在止不住地轻颤着,他害怕失去她,远比他自己所以?为的还?要害怕。
不过是一女子,不过是从上元至今的数百日时光,却盈满了他的心。不管是好是坏,没有人再能代替她在他心中?的分量,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她,他的人生里不会再有第二个她了。
“朕什?么都能答应你,朕……朕可以?成全你,你是不是念着韫玉,朕可以?成全你们……可以?成全,只要你好好活着,慕烟……慕烟……”
像已对外界无知无觉,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她还?是在他怀中?虚弱倦怠地阖上了双眼,她靠在他身前?的手缓而无力地垂了下去,似是随风离枝的落叶,不愿再面临冷冬的严峻,就在秋日里随着命运飘落枝头。
第 54 章
太医季远等人在申时被传唤至紫宸宫, 至该日夜间人定,仍未离开。
尽管他们断定姜采女并非如圣上所以为地中了砒|霜等?致命且无解的剧毒,只是中了迷酡散, 一种如不能及时服下解药会昏厥多日至死, 但若能及时解毒就不仅无性命之?忧、对身体也无多少损碍的无毒之毒, 且早已为?姜采女解毒,然圣上?因姜采女迟迟未醒, 疑心他们医术不精,疑心他们的诊断错误会贻误姜采女的生机, 周身严寒像是杀气腾腾的刀子横在他们的脖前。
在淌着冷汗再三跪陈详情,以性命担保绝未诊断失误后,季太医等?在圣令下退至清晏殿外,在夜色中战战兢兢地候着?,盼着殿内的姜采女快些醒来。
季太医等?在殿外夜色中瑟瑟发抖时,周守恩正令宫人将凉了的御膳都撤了下来。
周守恩已尽力劝了多次,但似是姜采女不醒,圣上?就半点晚膳都用不下, 他也不敢再呱噪,只能在令宫人撤下御膳后, 亦退至殿外,似季太医等?心内盼着?姜采女快些睁眼。
御殿深处, 皇帝守坐榻前的身形僵凝如?石像。他无声?看着?榻上?昏眠的女子, 看帷帐在她脸庞上?覆着?死灰色的垂影, 抬起僵硬的臂膀,缓缓屈指探近她鼻前。
轻弱的气息柔呼在他指上?时, 他心才颤颤地动了动,一丝暖意瞬令秋夜的沉冷褪了许多, 守坐在榻边的皇帝只觉自己像坐在冰窟窿里,唯有她呼吸间的暖意能叫他感?觉还在人间。
皇帝也不知自己这般做有多少回了,他看她一动不动地躺在榻上?,没?有丝毫要醒转的迹象,似是了无生机,在这静寂到极点的夜里,心中总时不时猛地浮起一念,想她是不是已经死了……
于是总忍不住探她气息,伸指时心念颤如?弦丝,若是触手冰冷、已无生气……好在她仍有气息,那?一丝暖意似不仅正维系着?她的生命,也牵系着?他的……
可为?何不醒,是否季远等?庸医出了差错,还是……还是天太晚了,夜太深沉,她不喜欢黑,她一直都不喜欢黑暗……
长?久的等?待与对失去的极度恐惧,令深夜里皇帝颤弱的心念隐有癫意,他抬眼看向四?周,觉寝殿内确实是太暗了,立命宫人送了许多灯烛进来,通通燃上?,令偌大?的寝殿在这深夜时亮如?白昼,宛如?灯的海洋。
几乎眩目的白光,点点烛火交叠辉映似是湖面波光粼粼,又似是倒映在殿中闪烁着?的满天繁星。
“不黑了”,皇帝执着?她的手,轻轻地道,“不黑了,不要怕,快醒过?来,醒过?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也许过?去没?有多久,又也许仍是等?待了漫长?的时间,寂静深夜里皇帝对时间的流逝已感?知模糊,只见粼粼闪烁的灯火中,她指尖微动,漆黑长?睫缓颤着?,终于睁开了双眸。@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似在海中被波浪飘逐的心,忽就被拍回了岸上?,皇帝几乎是扑近前去,他对望着?她清醒的双眸,唇颤着?一时未能言语,而解脱的笑意已逸在唇边。
尽管人终于醒了,但皇帝仍十分担心她的身体,就要传季远等?进殿时,榻上?醒来的她轻轻摇了摇头,“我没?事……不要传人,太吵闹……”
“好,那?就不传,不吵,就朕陪着?你,朕在这儿陪着?你。”
皇帝迅速地顺从了她的意愿,说话的嗓音亦轻和,好像怕他其实是在长?久的等?待中伏在榻畔睡了过?去,怕她的醒来只是他的梦境,若他拂逆她的心意,若他说话的声?音大?了些,梦境就会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