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狄不开口。
过了两三秒,岑越说:“算了,你不喜欢,那我以后就不抽。我这边已经没事,你去陪芩芩吧。”
“已经跟她视频过了。”霍狄说,“她正在输你的干细胞。”
具体的医学原理岑越也不懂,只知道他的干细胞就像无数颗种子,要在霍芩的身体里生根发芽。从此以后,霍狄最宝贝的妹妹的身上,就会流淌着跟他一样的血。
她会康复,会越来越好。
“所以,霍狄,”岑越轻声问,“以后我对你是不是没有用了?”
他想让自己听起来一点也不难过,但语气还是显得很虚。
霍狄背着光,神色晦暗不明。他的鼻梁上流淌着窗外映进来的亮色,越发衬得气质锋锐,像一柄出鞘的利刃。
多看几眼,岑越就觉得心口难受。
霍狄伸出手,碰了一下他的头顶。没等他领悟出是什么意思,人就已经到了橱柜边,取出一瓶啤酒。度数不高,酒味也淡。霍狄开了瓶盖,倒在杯子里递给岑越。
“喝一点。”
“……想喝冰的。”
“太冷了。”霍狄说,“别胡闹。”
他语气平淡,像是没生气。岑越垂下眼睛,听话地啜了一小口。含着酒的时候,确实没那么想抽烟了,于是没忍住,多喝了几口。
结果很快就醉了。
喝醉之后,胆量也大了不少,又凶又倔地扯着霍狄的衬衫,逼他弯下腰,然后一口咬在嘴唇上。岑越不记得霍狄有没有沾酒,只记得他的唇舌是暖的,还残留着些漱口水的薄荷气息。虽然平时看起来显得薄情,但亲上去几乎能让人沉溺。
他吻得生疏而笨拙,像一只不知道怎么收回尖牙利齿的小刺猬。下唇磕出了一个小伤,还要带着血腥味辗转磨蹭。然后是一阵天旋地转,他被抱起来,安放在霍狄的小腹上,大腿被迫夹着对方的腰。
霍狄的手指顺着脊背往下抚弄,最后停在臀上。岑越胸膛泛红,身体克制不住细微的颤栗。
“自己动。”霍狄哑声说。
霍狄的眼眸那么黑,连光也落不进去。岑越动了几下,就醉得没了了气,撑在霍狄身上喘息,呻吟被操弄的节律撞得支离破碎。他只能抓住身下的人,像抱着一根救命稻草。
霍狄体温滚烫。岑越贴着他,甚至有一种连心脏都要被暖化的错觉。
……
文书该写的写,该签字的签字,重要内容全过完一遍,霍狄的忙碌程度顿时减少了大半。
霍芩还在移植舱里,每天都要跟哥哥通电话。霍狄不避人,所以岑越也能听见几句。霍芩语调软极了,回报身体状态,也像是在撒娇。
她恢复得不错,暂时还没排异,也没感染,血象报告上的数字一天比一天好看。霍狄听着,唇角就会不自觉地翘起来。
几乎算是在笑。
他在岑越面前依然很少笑。但岑越想,在霍狄心里,自己应该已经成一个陌生的捐赠者,稍微升了一级,变成一个“帮过芩芩”的认识的人。
有天,霍狄甚至主动问起,要不要一起去靶场。
岑越怔了一下,然后弯起眼睛:“好啊。”
他曾经用过枪,但这种地方还是第一次来。霍狄显然是熟客了,带着岑越,径直走到最里面的位置上。选枪时没有犹豫,租的全是十年前流行的旧型号。
安全员问:“不需要一些新枪吗?”
“这次不用了。”
他们不需要教练,霍狄就是最好的老师。他为岑越示范姿势,这种枪后坐力大,所以要顶在肩窝上,不然容易受伤。
岑越嗯了一声。
他许多年没见到这样的霍狄,所以眼眶微微发热,只能低着头掩饰。
霍狄打完一枪,转头问:“你怎么了?”
“……太阳有点晒。”
霍狄皱起眉,放下枪,转身走进室内。岑越深吸一口气,觉得一定是这个借口太拙劣,引得霍狄心烦。
过了一会儿,霍狄重新走出来,手上拿着东西。
“抬头。”他沉声说。
岑越磨磨蹭蹭地抬起头,嘴唇抿平了。他的眼睛轮廓好看,眼窝也深,眼角形成上挑的形状,像半轮上弦月。仰着脸看向霍狄时,仿佛能把整个倒影都盛在瞳仁里。
霍狄展开墨镜,帮他带上去,然后将护耳器带在头上。
岑越呆了一下。
“刚才忘了。”霍狄说。
岑越心跳又开始仓皇起来。他几乎是不知所措地碰了一下护耳器,然后手和脚都不知道怎么动了。只听着霍狄的摆布,站好,用肩膀顶着枪托。
霍狄胸膛贴在他的背后,嗓音沉沉地从头顶传来:“就像这样,扣下扳机没错。记得任何时候,都别用枪口对人。”
砰。
子弹出膛,他的肩被撞了一下,枪口自然而然地向上抬。霍狄放开他,体温和怀抱都在一瞬间远去。
“学会了吗?”
岑越低声说:“我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