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二楼的雅间,才发现是分作两头,都是长条形案,众人依次列坐,但是女席那隔了座屏风,只能看见些绰约的影子。

于是第二场变故出现了,杨窈若该坐哪?

凭身份,她自然是当之无愧的坐在长条形案头一端,可偏偏分了男女,她是该坐男席,还是女席?

不说女席的人熟不熟识,男子这边坐的几乎全是共入宫同窗的宗室子弟,怎么偏偏就把杨窈若安排去女席,那不是特意排挤么?

最后,还是撤去了屏风,说到底大家都是同宗族的亲戚,时下风气也没那么拘泥,只要不被外人闯进来了就成。

而杨窈若依旧坐男席。

不是为了顾全同窗情谊,而是先君臣后男女。

她既然是身份最高,品阶最高的公主,那就该坐最尊贵的位置,所以本是赵骁的坐次被让了出来,他坐在了杨窈若的左下首。

平时说说笑笑可以少点顾忌,但是尊卑坐次上马虎不得。要是真的率性而为,传出去可是会被御史参的,而且一参一个准,目无尊卑四个字下来,几乎都要吃挂落。

于是杨窈若就坐在了男席,想象中会很热闹,有女郎主动上前寻她的场面也未出现。

这么说多少偏颇,因为席面都是顶好的,众人也都说说笑笑,聊起趣事也不落下杨窈若,宴席中觥筹交错,欢声笑语。但是男席女席各不相干,旁边的宗室女郎们看着似乎很含蓄,说话轻声细语,用膳规规矩矩,连多余的眼风都没有往男席上瞧。

至于杨窈若,她本就在男席,又和他们一起同窗,别的不说,光是提先生多严厉,课业怎么难,就有说不完的话。

男席的朗声欢笑,将女席衬得愈发安静沉寂。

杨窈若虽也跟着他们说起如何在先生校考时耍小聪明的时候一起放声大笑,但心神总是时不时偏到女席那,她甚至还把女席每个人的模样都给记住了,尽管拢共才五个人。

莫名的,杨窈若有种奇怪的感觉,她觉得坐在这里的好像不是身为女子的杨窈若,而是侥幸上了宫中学堂,无拘男女的昭元。@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也不知是不是矫情,总之便是哪怕她言笑晏晏,哪怕满座友人,可她就是觉得有另一个自己在热闹喧嚣中清醒孤寂,难以展颜。

可现在是赵骁的生辰宴,自己断没道理扫兴,对方连席位都让出来了,她哪怕是做个泥塑也得好好坐着。

宴席光说笑吃珍馐有何乐趣,因此又决定投壶,这个可就男女老少尽皆得宜了。

于是,他们唤来了侍从,在席面南边的空地上摆了个牡丹缠枝青铜壶。

鉴于身份高低,所以箭先送到杨窈若手里,让她先投,被杨窈若推拒了,她连连摆手,“不成不成,今日是骁兄长的生辰,当由他先,再说了……”

杨窈若瓷白美丽的脸写满忧思,她毫不掩饰自己的尴尬,直白道:“你们是知道我的,至今为止,骑射课只射中一次靶子。我怕扔五次没一回能扔中,不如让兄长来,好歹能开个好头不是。”

提起这个,一起同窗的宗室子弟们还真是寻不到驳斥的由头,甚是心有戚戚的点头。

她何止是射不中靶子,有回还射中了骑射师傅正吃的枣子,差点没把骑射师傅的牙给崩了。说来真是怪了,她要么射不中,要射中都净射稀奇古怪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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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窈若显然也想起这件事,她尴尬一笑,哪回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也用了一下好运骰子,结果愣是射中了骑射师傅的枣子,但凡偏一寸,就是大事了。也不知道这怎么可以被归为幸运,难道好运骰子觉得只要射中就是好事?

她回去就好生和赵夙控诉了一番,让他一定要找主系统好好说道说道。

但主系统会理赵夙吗?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直到赵夙和杨窈若说了以后,杨窈若生气叉腰痛骂主系统,主系统才在赵夙的脑海里勉强用它冷冰冰的机械音解释。

【经数据检测,好运骰子未出故障。】

然后就没了。

最后是赵夙下旨给那位骑射师傅赏赐了些金银,用以安抚。

今日冷不丁被提及此事,杨窈若难掩脸热,但她忍不住好奇,如果自己一会儿再用好运骰子试试呢?横竖投壶用的箭都是去掉铁簇的,不会伤人。毕竟主系统说了,好运骰子没有出故障,可能是的确带来了好运,只是她没有发现而已?

在杨窈若凝眉思索,不自觉用手抚上好运骰子跃跃欲试时,赵骁已经投出了第一箭,正中壶心,得两筹。

众人欢呼,叫好声一片。

这回轮到杨窈若是怎么都推辞不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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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当机立断用了好运骰子,看到上面的六个红点,心里舒了口气。然后,她昂首阔步朝壶走去,拿起箭,动作利落,那自信的得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了。

紧接着,她微微一笑,信手一扔,直到听见箭身碰撞的声音,她才抬头望。

嗯?

没在壶上?壶耳也没有?

那在哪里?

哦,越过竹帘,打到了隔壁雅间的主人头上。

再一细瞧,那位隔壁雅间的主人似乎很面善呐,不敢说化成灰都认识,但同窗这么久,心底大抵是有数的。

不仅是杨窈若,其余几位的反应才大。

“赵麓?!你怎么在这!!”

而赵骁则是面色黑沉地盯着赵麓的侧影,防备谨慎。

换做一般人是这般出场,怕是早就不自在的站起来,要么恼羞成怒起身走,要么嘴硬一句干你们何时,可赵麓不是那样的人,他捋了捋被杨窈若一箭弄散的头发,还整了整衣襟,接着微笑起身,掀开竹帘,颇有闲庭信步的雅致。

“惠风居既有美景,亦有香茗,既逢休沐,我自是前来品茶观景的。”赵麓说话做事君子风姿,卓然而立,说起谎话亦是信手拈来的自在,“却不想正好偶遇贤兄生辰做东,又怕不带礼冒然打扰惹人生厌,只好一人独酌,忍受凄清寂寞。”

他说的话,熟知他品行的在场宗室子弟没有一人会信,可他太镇定自若,说的话也过于冠冕堂皇,但凡赵骁想要个好名声,都不能直接赶人走。说到底都是宗室,即便斗得和乌眼鸡似的,这种面上的交际还得是体体面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