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我们这里头年纪最小的,身份也最特殊,是长公主独子,崔家的小阿颂。”
说话间,赵骁还揉了揉小崔颂头上用青蓝布包住的两个苞苞头,准确些说是总角,可把小崔颂揉得郁闷死了,想反抗不敢反抗,只好面无表情,想要以此无声抗衡。
轮到杨窈若时,赵骁则郑重了不少,仔细说过她的名字后,还不忘拔高声音,肃然道:“先前的事既往不咎,往后窈若便是我们自己人,我视其为亲妹,若让我知道你们对她不敬,帮着外人欺负她,你们是知道我性子的!”
他的威信显然很高,早上这几人还对她漠视,而且目光不善,现在就和善了不少,甚至向她拱手为先前的事情致歉。
说起来他们也没做什么,挑事的是赵麓那一派的人,又兼态度极好,杨窈若自然借坡下驴,跟着回礼,连声说无妨。只剩下先前有不解之缘的小崔颂,梗着脖子,别别扭扭。
杨窈若虽因为趴墙头一事丢了脸,但细究起来其实怪不得小崔颂,她自己也有问题,所以她主动上前,把那袋粽子糖递到小崔颂面前,粲然一笑,明媚如骄阳,释放出友好笑容,“尝尝吗?”
虽说小崔颂是膏粱锦绣里的小郎君,什么珍馐美味没吃过,真不该稀罕这点山野趣味的糖,但是,不论古今中外、贫贱富贵,只要是小孩都有个共同的苦恼,阿娘的管。
因正逢换牙,长公主禁了他所有的糖点心,下人不敢违逆,嗜甜如命的小崔颂已经整整三个月不闻糖味了。
见状,本来横着头不理会她的小崔颂眯了眯圆滚滚的眼睛,斜斜看了眼那袋糖。
呵,她以为区区一点糖就能收买他吗?
他也是有自尊的,而且是坚定不移的赵骁党,他人小脑子却不笨,现在提前站队,等以后赵骁继位,他就可以继续做富贵享乐的郡王了。
小崔颂用力扭头,故作高傲。
然鹅,他的手做出了与脑袋截然不同的动作,快狠准的往小布袋里用力一抓,整整三分之一的糖都到了他的手里,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进自己的荷包,然后拿出两颗放进自己嘴巴里嚼了嚼,露出餍足惬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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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崔颂在心里暗道,一点糖当然收买不了他,但这可不是一点,是很多点,所以被她收买也是理所应当吧?
自尊固可贵,糖多更诱人。
再说了,比起以后的荣华富贵,现在的享乐也很重要的好不好!
小崔颂有理有据,成功劝服自己,等他把糖吮完,享受眯紧的眼睛睁开,看杨窈若的眼神都殷切了不少,“杨姐姐,你头次来校场带弓了吗?”
说着,他就挥挥手,示意自己的侍从把崭新的弓箭拿上来,“原本的弓有些旧,正好今日带了我阿娘特意找人定做的新的弓,杨姐姐要是没有准备,不如用我的新弓吧!校场里的弓又重又大,若是一个不慎容易伤到的,而且手感不好用起来可累了。”
倘若不是小崔颂一刻不离视线,杨窈若当真会以为是不是双生子换人了来捉弄她。
刚刚傲气骄横的小孩怎么一眨眼就这么贴心了?
她不知道,这是遗传的厉害,倘若杨窈若有一日能见见小崔颂的亲娘明玉长公主,大概就能解惑了,小崔颂和明玉长公主比起来,那才哪到哪,长公主才是真正以殷切闻名的人。
可惜现在不好当众为杨窈若解释,赵骁也只能示意她接下,并且打圆场说校场里的弓的确没有几把适合女郎用的,就是他们自己也都是带自己的弓。
杨窈若谢过的小崔颂后,欣然接受。
她也没有很记仇嘛,杨窈若在脑海中得意的同赵夙道。
回以杨窈若的只有赵夙饱含笑意的一声应和。
【对。】
她已经习惯了赵夙作为系统对话时的简洁,得到承认还是蛮值得高兴的,她接下来几乎都弯着眉,神情莞然。嘴上说不想来,但对于一个陌生未曾接触的领域多少还是好奇的,有人带着融入,自然更显兴奋。
这样雀跃激动的心情一直到两拨人汇在一块的时候戛然而止。
比起今早的进学,赵骁这一派的人还是在骑射上略胜多筹,晨起时压抑的氛围,每每到这时候便会高昂起来。赵骁身后跟着的宗室子弟朝赵麓他们走去的时候,几乎各个都意气轩昂,大摇大摆。反观赵麓这边就不行了,他们多是沉着脸,怒目而视,也有人嘟囔些旁人听不到的话,但看嘴型多少能猜出来些。
“粗鄙鲁莽的武夫,得意什么。”
“也就骑射上敢张扬几分。”
……
赵骁昂首阔步,周身姿态放松,他盯着赵麓,唇边的笑若隐若现,停下时站姿大方,仿佛一点也没把赵麓当成对手,也没看在眼里。
“一日没见,赵麓我瞧着你怎么消瘦了呢,可别是想着今日有骑射课,从昨日起就担忧害怕吧?哈哈哈哈哈!”赵骁说完,他身后的宗室子弟都跟着哄堂大笑。
也不管对面的人面色多难看,赵骁继续挑衅,他摇头叹息,“我忘了,这儿不是军营,某些人磨叽叽心性软,指不定听了实话受不了,转头得回去找他阿娘哭鼻子了。唉唉唉,是我不好,不该直来直去,麓贤弟,你莫怪啊?”
听着赵骁和赵麓吵架的话,杨窈若莫名熟悉,有种回到龙骧卫中间的错觉,武将骂人就是喜欢直来直去,尤其爱骂人家怯懦喜欢哭着回家找阿娘,即便是阴阳怪气都是横冲直撞的粗糙感。
赵麓身后的宗室子弟心性差些,现在都已经是义愤填膺,对赵骁怒目而视了,但赵麓自己却喜怒不形于色,连眉毛都不曾动一下,丝毫不受印象,甚至很有风度的浅笑应和。
“麓出身锦绣膏粱,自是比不得贤兄勇武,但世无完人,人各有能有不能,愚弟骑射比不得贤兄,往后必定勤勉练之,不叫君担忧。自然,贤兄学问上有所欠缺,也请切莫妄自菲薄。”
赵麓的讽刺就要隐晦得体许多,有礼有节,甚至状似为赵骁顾虑,高下立现。
不论赵麓心思何等诡谲,可行事做派全然是美玉无瑕的君子风姿,杨窈若旁观后有所感,其实赵麓一派势力如何不好说,但有他在,几乎时时可反败为胜,能从不利处境中翻身。而且若不是一开始便和赵麓站在敌对关系上,与他相处必定是如沐春风。
她在心中叹息一声,感觉自己惹上个极不好对付的麻烦。
而赵麓跟赵骁已经开始了新一轮的争斗,因为方才的言语局差不多打平,而且赵麓隐约站上风。
正好骑射师父未来,众人索性移步靶子前练习射箭。
因为赵骁和赵麓的特殊身份,最中间的两个靶子一直是二人
依譁
所属,也正因离得近,反倒叫场面愈发难堪。往日还好,虽说赵麓射箭略差些,可好歹也是各射各的。而且射乃是君子六艺之一,虽说赵麓做不到像赵骁那样百步穿杨,但也不差,是能拉开一石弓且射中靶子的人。
但是,这次在赵麓取弓后,赵骁特意喊人拿来二石弓,赵麓射一箭,他再紧随其后射一箭,穷追不舍。
这便是尴尬之处了,赵麓用一石弓都将靶子射得歪七扭八,可赵骁则不同,他几乎箭箭靶心,把本来不错的赵麓衬得宛若初学的新手。
他前头说要为杨窈若找回场子,恐怕正是因为这个缘由,所以今日锋芒毕露,分毫不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