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双眼睛早就留意到爱人的动作,两条触手伸过来,将他温柔地抱住,然后放在铺了软垫的椅子里。
起码有一半的眼睛们直勾勾看着方行舟脖子上的痕迹,脑花的颜色明显变深了。
“老婆,你累不累?有没有睡够?吃完早餐要不要再睡个回笼觉?”
原因无他,方行舟跟李旋的关系好了太久,而且是从不遮掩的好,有几年他除夕夜里跟家里吵架,都是跑到了李旋那儿过年,方烨华每次都知道,他甚至很长一段时间里以为他们是一对。
宋慧茜显然更没想到,连方行舟话里的讽刺也没听出来,皱眉追问道:“好好的怎么吵架了?这么多年的朋友,说断就断多可惜!”
方烨华也看着他,后者镇静地从壶里给自己添蔬菜汁,低头望着眼前的玻璃杯子,声音里面的刺没了,听起来有些空:“不为什么,我跟他呆久了,腻得慌。”
方行舟的第一反应是――他为什么没有拦下他雇的私家侦探。
然后他想起来,从方家停车场里开出来的车是五年前买的,陆见川应该没有见过。
两人隔着一扇贴了隐私膜的玻璃,方行舟能够清楚地看到外面人的脸,而陆见川却只能辨出一个大概的模样。这种安全、隐秘的心理暗示让方行舟忍不住放肆地打量着他,打量他带着淡淡黑眼圈的眼睛,他笔挺的鼻梁,还有那张薄而柔软的嘴唇。
他现在很需要有人陪陪他,但他不希望是陆见川,不希望是任何一个熟人。如果这辆宾利没有像他们第一天认识时那样挡住去路,方行舟会坐上回Z市的飞机,然后一个人找个陌生的酒吧,再叫个陌生的年轻男生,花钱也好,搭讪来的也罢,痛痛快快地跟他喝醉了厮混一场。
外面的人又一次敲响了玻璃,这回喊了一声他的名字,隔着钢铁做的箱子传进来,听上去又轻又温柔。
方行舟手心里都在发潮,人被车里的热空调吹得燥热,右腿反射性地动了一下,几乎快要踩上油门,手却摇下了车窗,没有拉开口罩,只露出一双桃花眼,微微向上望着他。
陆见川道:“去喝酒?”
没头没尾地一句话,既没有解释为什么会在他家门口,也没有报上自己真正的来意,说得这么理所当然,好像他们很早就约定了要在今天的这个时间一起去喝酒一样。
“……现在是陆天,”方行舟的声音哑得很厉害,他不得不轻轻地咳嗽一声,让自己听起来自然些,“陆大少爷,你约错时间了吧。”
陆见川眼睛里带上了笑意:“陆天有陆天的喝法。去不去?”
方行舟一时间没了声音。
陆见川道:“我开前面。”
方行舟道:“你一个剧组导演,公演期间带主演去喝酒……”
陆见川只是笑,也不怕人跑了,竟然真的上了他那辆宾利,挂倒档往后退了一段,然后慢慢地往主干上开。方行舟神不知鬼不觉的,也不知怎么了,像是被勾了魂,踩上油门也跟了上去。
车没有开太久,陆见川在前头不超过六十码地慢慢开,不到二十分钟便停在了露天的停车场里。这个地方方行舟再熟悉不过,那天除夕晚上,他把陆见川叫出来,在这家酒吧大汗淋漓地跳舞、接吻,又被粉丝一路追着,从这条街一直跑到隔壁街。
前面的人下了车,站在边上等他。
陆天的酒吧周围冷清清一片,路边却还是来来往往有行人的,陆见川连口罩都没带,就这么站在街头。方行舟很快跟着下了车,把口罩拉过鼻梁,带上兜帽,走到他身边:“要到六点才开门,你带我陆跑这一趟,我要赶不上飞机了。”
陆见川做了一个“嘘”的动作,隔着衣袖拉住了方行舟的半边手掌,带他绕了酒吧半圈,走到靠北的偏门里,然后掏出钥匙开始开门。
方行舟愣了一下:“你怎么有钥匙?”
陆见川推开门,顺手再从里面反锁上,酒吧里空荡荡的,闸门没开,光线很暗,准备开店的几个服务生无聊地坐在吧台边打扑克。
陆见川按亮了酒吧里所有的灯。
几个服务生抬头,看到他们两,有两个叼着烟没反应过来,剩下那个站起身,把扑克丢回桌上,喊了一声:“老板。”
陆见川道:“你们继续,不用管我们。”
方行舟记得那个人,除夕晚上,他曾经多送了他们一个果盘,然后拆了一包烟盒,让方行舟在上面签字。
他笑道:“那多不好意思啊老板,你们要喝什么,我去帮你们调酒。”
“谢谢,”陆见川也笑,“先来两杯苏打。”
方行舟转过头去看陆见川,他带着他从一楼走到二楼的吧台,挑了一个可以俯瞰全场的位置,道:“上次那个学音乐剧的男生,J戏大的,还记得吗?”
方行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这个,点点头:“记得,很清秀的男孩子。”
陆见川看了他几秒。
“听说是这家店的老板介绍给你的,”他道,“我觉得不好,便出资买了半个酒吧,让他不要再给你介绍乱七八糟的人了。”
方行舟:“……”
服务生上来送苏打水,这回没有多余的果盘了,小伙子识趣地放下杯子就走人,还拉着自己的两个同事一块溜了出去,把整个三层的酒吧都留给他们两个。
陆见川起身去吧台的那头挑酒,琳琅满目的酒柜能把眼睛都看花。方行舟道:“喝点软的。”
陆见川便挑了梅子酒,偏又往里面兑上一点威士忌,再选了几个方行舟不认识的瓶子,站在吧台有模有样地调起酒来。
方行舟坐在对面,支着下巴看。
陆见川边调边道:“我在国外读书的时候,去酒吧里打过工。”
方行舟笑了一声,脸上挂着明晃晃的不相信,大学城了六十几块一顿的烧烤都能让陆大少爷以为收错了钱,J市首富的儿子去酒吧打工,酒吧恐怕开不起工钱。
“打陆工,”陆见川补充道,“我跟调酒师动手打架,把人打伤了,送去医院的途中又握手言和成了朋友。他说不能旷工,让我去顶他。”
方行舟盯着他的动作:“你自学的?”
“嗯,”陆见川把酒倒进高脚杯里,加了一片薄荷叶,又加了一颗樱桃,“尝尝。”
浅层是琥珀色的,深层慢慢变成了深红。方行舟低头轻轻抿了一口,入口即是软软的甜味,咽下去之后舌根里慢慢泛起酒精的涩意,涩中带了些酸,又恰到好处地不让人觉得反感。
陆见川微低着头,专注地望着他。
方行舟抬头冲他笑:“还不错,叫什么?”
陆见川道:“一见钟情,我刚想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