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只记得那年闹饥荒,没什么可吃的,阿爹也不知从哪弄来的白米,那时阿爹也饿了好几天了,阿娘病在榻上,是阿爹熬了米粥的香味,让阿娘清醒过来。”
“奴婢永远忘不了,阿娘望着那米粥,眼里都湿润了,阿爹执意不肯吃,可后来拗不过阿娘,这才同食一碗粥,哪怕是清汤寡水,有阿爹陪着阿娘同甘共苦,也能吃出滋味来。”
“同甘共苦?”
“是啊,奴婢那时还小,只知道?哭闹,并不懂得这些道?理,可如今长大了回忆起来,才觉得这世上,能找到一个陪着自个同甘共苦的人,真是太不容易了。”
“若哪日遇到了,便要懂得珍惜。”
红珠自顾自说,不多时发丝已被擦得半干了,说到往事,她?似有许多感慨。
又自言自语道?:“只可惜阿爹后来不在了,阿娘笑也少了…”
是啊,同甘容易,同苦又谈何容易?
凌楚楚听红珠口里一番话,不由想到了她?这一年多来,和?小疯子的种种过往,明明不过一年多,如今回忆起来,像是经历了许多。
就拿这回三皇子拿她?威胁小疯子,她?想按小疯子那样凉薄的性子,完全可以置之?不理,若不是带上她?,以他的能耐,兴许逃出去不成问题。
可偏偏他选了最笨的法子,不惜以身作饵,让三皇子转移目标,便是为了护她?周全。
就如当日他说的,叫她?放心,他不会让她?有事的,他做到了。
只不过是以这样近乎自虐的法子,用?自己的毒血让她?脱险。
想到这些,凌楚楚心情有些复杂,很快方才心里的烦闷,也莫名其妙消散了去。
不知不觉,夜更深了,红珠见她?没作声,还当她?累了。
主仆二人一时无话,凌楚楚在她?服侍下?,洗漱了一番,便上榻歇着去了。
*
翌日一大早,她?早早起身,简单用?过早饭后,便再次来到了承德殿。
门?口的侍卫见了她?,先是愣了下?,尤其是肖彬,他似乎没料到她?来这么早,只是脸上错愕一闪即逝,便赶忙上前便要行礼。
凌楚楚拦住他:“肖统领客气了,不必多礼…”
她?动了动嘴角,想到了小疯子手腕上的伤,正欲开口问,可话到嘴边,变成了:“陛下?起了没?”
“起是起了。”肖彬颌首道?:“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凌楚楚径直问:“肖统领有话直说,不必吞吞吐吐。”
一抹晨曦的微光,落在眼前少女?光洁莹润的脸蛋上,她?今日着一身正红色宫装,拖尾的长裙,迤逦在地,更衬得她?端庄秀丽,容光照人。
说实?话,肖彬对凌楚楚印象,说不上太好,特别是在此之?前,一而再,再而三见她?欺骗陛下?,不惜假死,也要离陛下?而去。
这回更过份,大婚之?夜,竟私下?逃婚,害得陛下?遇到三皇子的人,落到这样凄惨的下?场。
可经历过昨夜一幕,他忽改观了。
只因他眼睁睁看到,这样一个柔弱的姑娘,为了守住陛下?秘密,不惜与?汪相为敌。
就在肖彬心里五味杂陈之?际,他看到眼前的少女?,眼里忧色再也藏不住,只听她?急匆匆问:“肖统领怎么了?是不是陛下?他…”
“不…娘娘请放心。”肖彬连忙道?:“只不过陛下?一大早,叫人将?奏章送来承德殿,想必娘娘也知晓,陛下?如今什么个情况,可陛下?一向说一不二,属下?便是想劝,也无从说起,陛下?又哪肯听?”
“幸而娘娘过来了,烦请娘娘好好劝劝陛下?,为了陛下?龙体康健,这事属下?便拜托娘娘您了,不知娘娘您…”
开什么玩笑?简直了…
凌楚楚听了这话,额头突突直跳,简直是无力吐槽,要知道?伤筋动骨一百天,她?虽不懂得医术,可小疯子不是寻常小伤,那可是被人活生?生?挑断手脚筋。
这伤不过才养了两?日,他这样不要命,想要执笔批阅奏章,怪不得肖彬这样担忧了。
她?二话不说,越过肖彬往里头走,门?被推开之?际,果然她?嗅到一阵浓烈的血腥味。
再抬眼,她?一眼便看到案前坐着的小疯子,他手指十分吃力,正攥着手里的狼毫笔,豆大的汗从他额前冒出来,顺着他苍白的脸,滴落在了纸张上,墨汁夹杂着汗液,还有赤目的红,让凌楚楚心跳猛地加快,一口气闷在心口,就快要炸开了。
凌楚楚再也看不下?去,快步冲过去,一把夺过谢玧手里的笔,冲他吼道?:“你?…你?是不是疯了,你?这手还要不要了?”
他手指绵软无力,墨汁溅到白纸上,有些许沾染到了他袖口,谢玧只是淡淡看着她?,对于凌楚楚犹如泼妇的行为,并未多说什么。
默了片刻,他薄唇抿了抿,才缓缓开口:“楚楚,笔给?我。”
他语气虽淡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若从前这样的话,何须他亲口说,不过几息之?间,主导权便到了他手里。
“我不给?又怎么了?”凌楚楚将?笔搁在了一边,转而对上他视线。
她?知晓小疯子眼下?拿她?没辙,她?才敢这样肆无忌惮,亦或者说是不想让他真成了残废,所以自作主张,总之?凌楚楚自己也说不清。
“阿玧,有什么要做,等你?养好伤不行吗?”
“你?这样子即便以后手能好,也会落下?顽疾,这样浅显的道?理,你?应当比我更懂得。”
“为什么就不能再忍耐…”
“为什么?”谢玧望着她?,薄唇忽勾起一抹讥讽。
“楚楚你?认为,这个世上就永远有密不透风的墙?还是说那些前朝的大臣都是傻子,我一日两?日不好,尚且可以糊弄过去,可三日五日呢?”
“还如此这般,不早朝,不理朝政,你?认为会如何?”
“只怕到了那时,不止汪竖那老匹夫疑心,满朝文武各个都是人精,又岂会猜不出…”
“与?其将?身家性命交到旁人手里,我宁愿博一博,不过是手筋断了,有甚关系,多写?写?练练不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