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市的同事受他之托,隔段时间会将他服用的药物寄送过来,入冬时,院子的大体工程基本竣工,他的身体也有了好转的迹象。
韩定远并未放弃寻找林清让,回到晏城后他亲自去找了身在公安系统的发小冯庸,磨着他查遍林清让的活动轨迹,甚至连银行卡的使用情况也查了一遍,可林清让名下就寥寥一张银行卡,离开伊市时一并注销了。
“老韩,你这小情人够狠绝的,为了与你断干净不让你找到他也是煞费苦心。”
韩定远闷头吸烟,一只手翻看打出来的一摞资料。
“他不可能不消费,你想办法帮我查。”
“银行卡都销户了我去哪里查?”
私下查询个人隐私已经算违反纪律,冯庸担着风险为韩定远将林清让的生平查了个底朝天,干干净净简简单单,不像他们,身后的关系千丝万缕,复杂极了。
“老冯,算我求你,帮我盯着点。”
第二十二章
来年春天,三月杏花烟雨,林清让终于搬回了自己的家。
家里的院子极大,他把院子中央开垦出来种了应季蔬菜,甚至有模有样的买来农作物种植相关的书籍研究学习,一本正经过起了带月荷锄归的乡间生活。
吴婶家承包了一片茶园,清明前后是采茶最繁忙的季节,林清让觉得新鲜,每日一早背着茶篓跟着吴婶在茶园里采摘,他学习能力强,外科医生的手又格外灵活,一个人能顶两个人用。
可吴婶却格外过意不去,总觉得他在茶园或者是蜷缩在她们这样的小山沟里属于大材小用,眼看着林清让回乡快一年的时间,他生活的全部重心放在监工盖老宅上,顺便修身养病,身体倒是恢复了许多,许多药也都停了,人也看着一天比一天精神,与回来时潦倒荒芜的模样判若两人,她催促许多次让他去医院做复查,他笑眯眯应允,但一直拖着连村口都很少去。
“这些茶明天就都采完了,你老老实实去市里的医院应聘,好好的医生不当,跑到这鸟不拉屎的穷山沟里干农活,也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
“改天去。”
吴婶做了晚餐喊林清让一起吃,席间一边给他夹菜一边絮絮叨叨数落他,林清让安安静静地吃饭,也不回嘴,他想象,如果是冯薇仍然在世,可能也是这般恨铁不成钢,说不定一怒之下就将他连铺盖卷一并撵出家门了。
这种感觉于他来说太过奢侈,也无法再体会,回来的久了,下Yux/\I意识总会把吴婶当作亲人长辈看待,享受这种再也感受不到的唠叨。
他带着一身病痛回家那会,只想着远离大都市,远离韩定远,安安心心过些简单的日子,可休息的时间一久,人的骨头就有些懒了,即便手头的积蓄已经不是很多,他还是想再多享受享受这种淳朴安静的生活。
“我听说你过两天约了风水先生去看祖坟?”
“嗯,我想找个合适的时间把我妈接回来。”
刚回来那段时间,林清让就找过一次,但去年后半年和今年上半年都没有合适的日子,只能在今年清明过后再行考虑,他一直惦念此事记挂心头,常常半夜做梦梦见冯薇,梦见她和他说她想回西渡。
“唉,也是,你妈妈一个人孤零零在外,早点接她回来也算了了你一桩心事。”
第二天,明前茶全部采摘完毕送去茶厂炒制,林清让跟着去了一趟观摩,四溢的茶香沁人心脾,闻之心旷神怡,他有模有样学了一番,惊觉生活中有趣的事竟然那么多,他原来有点像井底的青蛙,只看得见写着韩定远的那片天空。
从茶厂回去时,吴婶说肚子不舒服下车吐了两次后疼痛加剧,林清让看了看她的脸色觉得不对劲,招呼司机停下车简单为她做触诊,初步查体认为是急性阑尾炎,司机一路将车开到镇上的医院。
做过检查后,吴婶被送入手术室,过了快两个小时仍不见动静,林清让等得焦灼难耐时,人才被推出来,问过护士确认并未出现化脓和穿孔,炎症和感染程度也都在可控范围,他拧着眉头将人送回病房。
守到半夜时,吴婶突然发起高烧,林清让根据检测数据判断发生了感染,要求医生紧急查血开单子时发现值班的医生竟然不在,事发紧急,性命攸关,他顾不上许多,找到护士将自己的证件照片调出来找到护士,要求立即查血,加开抗感染药物。
一个晚上惊心动魄,和打仗一样,索性没有造成太坏的后果,在第二天傍晚,吴婶术后感染的症状得到控制,人也清醒过来。事后林清让了解到当晚知值班医生在距离医院不远的家中睡觉,他后脊背顿时出了一层冷汗,惊觉于医生的不负责任和院方事后无所谓的态度。
“好了,清让,就别再计较了,咱们镇上人本身也不多,都是些老弱病残,能有个像样的医院处理这些突发事件已经不错了,就别再挑他们的不是了。”
“吴婶,这事关人命啊。”
“那又如何?但凡有点本事的医生都不愿意在这破山沟里荒废事业,留下来的都是大城市大浪淘下来的沙子,我们农村人一辈子劳碌命,皮糙肉厚也经得起折腾,扛就扛住了,扛不住也只能怪命不好。”
吴婶的语气颇为无奈,可林清让也不能否认,这些穷乡僻壤的医疗水平确实差许多,先前他亲自去了趟手术室,发现里面的设备陈旧,相应的监护仪器都没有配备完善,寥寥几个二把刀医生却仍旧格外抢手。
“吴婶......”
林清让看着吴婶苍白认命的脸,觉得一种无力感哽在喉头。
“清让,不如......你来开个医院怎么样?可是也不行啊,你这么优秀,圈在这屁大点的地方是浪费人才。”
吴婶喃喃自语,却似乎在瞬间点醒了林清让,唤醒了他藏在心底的蠢蠢欲动。近一年来,整日采茶种菜养病的生活渐渐填补了林清让自认为躲不开的空白,他从心底荒芜一点点呈现绿意盎然,这片土地生他养他甚至再次救赎他,之前对于大城市的向往又浓烈变得平淡起来。
在哪里不是治病救人呢?
“吴婶......也不是不可以。”
“什么?”
“以我一人之力想要办医院可能有点异想天开,但先办一个便民诊所......我觉得我能行。”
林清让是个行动派,当晚便熬夜做了规划,从诊所的选址到规模再到实现的可能性,一一做了评估和预算,之后他开始收拾行囊准备回趟伊市,他到底是辜负了院长的厚爱和青睐,归去不为赴约,却是正式提出辞职,甚至要将自己的执业证迁回西渡。
可是,他却不后悔。
与此同时,风水先生也为冯薇移坟选了吉日,林清让规划好路线,在吴婶顺利出院后,他买了前往伊市的机票。
第二十三章
受韩定远之托,冯庸几乎每个月都会通过系统查询一边林清让的信息,可将近一年的时间竟然没查询到半点蛛丝马迹,林清让整个人就像是蒸发了一样,每每将一无所获的消息反馈给韩定远,那人就会沉默一些。
他怀着殷殷希望而来,带着浓浓失望而去。
整个人身上裹着一层类似于行将就木的枯槁与晦涩,韩定远这种模样令冯庸胆寒,当年原哲初意外离世他曾歇斯底里恨不得后脚跟着他入土,之后尽管不愿意接受,但也逐渐习惯在今后漫长的时间里再没有那个人出现的事实。
可林清让不一样,韩定远明明知道林清让活在这个世界上,然而当时他带着一身的病痛离开,他漫无目的的寻找,至今杳无音信。
说起来竟然一时分不清适应一个人逝去更辛苦还是满世界大海捞针寻找一个人更辛苦。
冯庸第十五次按惯例搜寻林清让,屏幕弹跳出他的订票信息时他一时间以为自己是花了眼产生了幻觉,使劲揉了揉再看一遍,林清让由西渡飞往伊市的行程挂在屏幕上格外醒目,冯庸从座椅上跳起来给韩定远打电话。
可他一连打了几个都听到关机的回复,只能将电话打到他的总裁办,秘书告知他国外有笔生意需要韩定远亲自去,一早的飞机,此刻正在飞行途中,冯庸无奈发了条短信给韩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