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1 / 1)

老者闻听来意,对着她摇头说:“梁洗,你错了。”

他已无多少气力,强撑着病体坐正,直视梁洗的眼睛,教会她这江湖的第一个道理。

“他们苛责你,向你要说法,是因为他们不怕你。即便你名正言顺,他们也会找别的借口。”

严老堡主的声音严厉而深刻,字字锋利,要叫她刻到心底。

“这江湖,从来瞧不起后辈,更瞧不起女人。你应该同宋回涯一样,要做什么,一句也不必向他们解释。杀他们个片甲不留!杀到他们胆战心惊!杀到他们当着你的面,只敢说你好,不敢说你坏!”

“杀!”

那道冷厉的声音回荡在她耳边,梁洗整个人如同出水的鱼,剧烈喘息起来,下一瞬,从大汗淋漓中猛然惊醒。

梁洗睁开眼睛,思绪变得清晰。

前方传来熟悉的脚步声,青年停在门外,在火光熄灭前,换了墙上的蜡烛,提着一个食盒走进门来。

梁洗气若游丝地喊:“阿弟……”

青年默不吭声,端起一个汤碗朝她嘴里灌去,梁洗被他捏着下巴,无从反抗,被呛了数口,咳得心肺要从胸腔呕出。

青年给她喂完东西,收拾着东西准备离开。

“阿弟……我已经是严家堡堡主了。”梁洗手指动了动,挣扎着将脑袋朝他脚边靠去,艰难说道,“你可以去打听打听,严家堡在江湖里是什么地位。”

青年不知是畏惧还是心虚,肃着脸回避她的视线。

梁洗极力仰起头,在对方走出大门前,发出一段模糊的嘶吼:“我知道你在这里受苦,我这次过来,带了一千两黄金,本想给你作补偿。我那徒弟不信你,叫我离开时再给你。”

好在这暗牢幽静,哪怕她的声音细若蚊蚋,还是叫青年听清。

他这才有了点反应,回过头来,正眼瞧她一眼,半信半疑地道:“真的?”

梁洗闭上眼睛,药劲上来,吐不出连贯的字句,嘴唇张合着说道:“阿姐何时骗过你?”

青年看着她脸上的泪痕,思及她先前对自己的推心置腹,确实没有可能空手来会。犹豫后走了回去,辨认着她的口型,看出她在念叨:“你跟我走吧。大梁的兵马就要打过来了,你就算在宁国谋得官职,也不能长久。到了大梁,阿姐能护你平安。”

这些话,早在见面时梁洗就说过一次。

青年置若罔闻,与梁洗隔着一小段距离,问道:“你带来的东西呢?”

梁洗呼吸沉缓下来,像是睡着了。

青年上前推了推她肩膀,她才又痛苦地请求:“你先把我松开,阿姐手疼。”

青年追问了几遍,她只不断重复这句话。

青年见她奄奄一息,又刚喝过药,正是骨软筋酥,怕连只猫也放不倒,上前解开绑缚她双手的绳索。

梁洗侧躺在地,得了自由,也调动不了四肢,两手依旧背在身后,嘴里呢喃道:“在……”

青年跪在地上,靠近过去问:“在哪儿?”

梁洗睁开眼睛,骤然暴起,浑身重量压到他的背上,右手顺势抵住他后脖颈,因抖得厉害,施展不出力气,左手一并压了上去。

她浑身血液上涌,双目猩红,发丝扫在青年脸上,连同纵横的泪水,从咬紧的牙关中声嘶力竭地挤出两字:“阿弟!”

第114章 多年逐求的人生都沦为一场泡影似的笑谈

青年奋力挣扎, 气管中发出一阵短促的倒气声,惊恐下不知所措,本能地用手去摸脖颈, 试图顶住梁洗的压迫。察觉到背上人体虚力疲, 他心神稍定, 用背部的力量,将梁洗掀了出去。

青年捂着伤处, 半滚半爬地朝前逃去, 直至撞上对面的土墙,才敢转身朝后看去。

梁洗侧躺在地, 几次试图起身,都没能支撑着坐起。她拔下头上的一根发簪, 从低处望向对面的青年, 眼白中密布的血丝, 与眼角绷紧的肌肉,叫她晦暗的眼神带着别样的凶戾与杀意。纵是脸上有未干的水光,也看不出丝毫的柔情。

青年对她的目光感到心悸, 脖颈仍在钝痛, 似乎稍一扭头, 脆弱的骨节便要断裂。他浑身僵直, 战栗不止, 一手扶着墙, 从腰间摸出把防身的匕首, 死死攥紧,对着梁洗的方向在半空挥刺。

他带着哭腔问:“为……为什么?”

却没有要听梁洗解释的意思, 认定她拿出发簪是为与自己一分生死,也发了狠心朝她刺去。

梁洗强行催动内力, 引得经脉气息紊乱,内脏受损,呕出一口血来。她两指点在胃部,先前喝下的药跟着血液一同吐出。

她试图掰开发簪上的暗扣,青年已经扑了过来。梁洗只能忍着眩晕,顺势在地上一滚,躲开致命的刀伤。

青年没练过什么武术,进攻毫无章法,一击落空,高抬起手,追着再次落下。

梁洗视线昏花,看着那凝成一点的白光,用左手手掌生生接住了刀口。

匕首的刀锋极为锋锐,撞上的骨头,发出沉闷的声响,刀片微微一滑,又从缝隙中贯穿血肉,钉在了梁洗的手掌。

伤口处的血液没有飙溅,只顺着刀剑在往下流淌,可青年还是闭上眼睛颤抖了下,微张着嘴,发出绝望而尖利的哀鸣,但又很快睁开,见梁洗正要去咬发簪上的雕饰,不加思考地冲上去抢夺。

青年蛮横地掰开梁洗手指,将发簪从她手心抠出,正欲丢弃,偏过头时,看见梁洗咬住了匕首的把手,将刀片抽了出来。

这一幕触目惊心。拔刀的瞬间,原先平缓的血液骤然迸溅开来,因梁洗甩动的姿势,点点落在青年脸上,有一簇飞进了对方眼睛。

青年视野一片血红,被迫闭上眼睛,他立马抬手去抹,脚下仓皇后退。梁洗已不顾疼痛,一把抓起匕首,扎进青年的脚尖。

青年惨叫着蹲下身,手指随之松开,发簪掉了下去。他两手并用地拔出刀锋后,踉跄得站不稳身形,一脚踩在那根发簪上,将顶部的玉雕踩裂开来。

梁洗伸长右手,将碎裂的玉片,和藏在里面的药粉,混着腥臭的泥沙一并抓了过来,塞进嘴里。

青年一瘸一拐地上前,再次举起刀。他脸上的表情颇为复杂,惊怖、凶恶、畏惧等等,诸多情绪交错陈杂,连嘴唇都在颤抖。

梁洗唇色苍白,但嘴里全是伤口,不断有血从唇角流出,不喜不怒地注视着他,朝地上吐出一口浑浊的血水,又叫了一声:“阿弟!”

青年五官周正,原本有种平实的忠厚感,此时抹着血液的两眼仿似闪着红光,全身发力的一瞬,活像个从炼狱爬出来的青面獠牙的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