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1 / 1)

宋回涯靠近过去,兴致盎然道:“哦?怎么说?”

高观启满脸鄙夷之色:“不过是他为自己的无耻寻的一个借口,有什么好说?”

嘴上还是痛快骂道:“高清永算个什么东西?而今位极人臣,忘了当初是乘的我娘的东风。我娘素来瞧不起他,觉得他心胸狭隘,即便真的得志,也掩不去一身小人之相。是我外祖父,极为欣赏他年轻时的才情,定下的这门亲事。本以为,他不过是池塘里的一条小小泥鳅,喂得再肥,翻腾得再厉害,也惊不起多少的风浪。岂料,呵,他还有能乘风化龙的一日。”

高观启提及旧事,冷静被掀翻在滔天的恨意中,目眦欲裂,呼吸急促道:“我外祖父一去,高清永小人得志,再无顾忌,将他藏在乡下的逃生子给带了回来,明目张胆地让我喊他大哥。那野种也配?后来谋得权柄,更是将那贱妇杨拾春也接了过来,只为羞辱我娘。他摧眉折腰半辈子,纵然爬得再高,也在我母亲面前抬不起头,只想叫我娘屈从服软,同那贱妇一样,对着他卑躬屈膝,好满足他可笑的自尊。”

高观启没有血色的脸庞因愤怒烧出了一片薄红,了无生机的暮气也随之淡去,重新有了活人样:“那畜生这辈子离死最近的一次,就是我娘在家中偏院埋伏下的一百刀斧手。可惜他真是命不该绝,这样也能叫他侥幸逃过!”

宋回涯眼皮跳了跳,也遗憾拍了下腿。

高观启咧嘴狞笑:“我年幼时,高清永待我也是有几分慈爱的。全因彼时我不过是个孩子,他也尚未有今日这等野心,所以勉强能匀出几分真心,分我一些。后来我长大了,他自知自己作孽深重,拿我当催命的仇人、悬梁的刀刃。等那贱人在他耳旁吹了几次风,他慢慢就说服自己,真觉得是我娘先对不住他。笑话。”

宋回涯听他语气,竟品出了几分爱恨交织的味道,意味深长道:“高观启,你不会还在留恋过去那段虚伪的父子情深吧?那你可当真是天下最可怜的人了,连我都忍不住要同情你。”

高观启斜睨着她,眸中带着未散的凶光,咬牙切齿道:“我只恨他当日怎么没死?真是阎王都厌他三分,懒得收他!”

他举着酒刚凑到嘴边,被宋回涯拿剑一拍,脱手飞了出去,下意识后仰身形,免被酒水泼上,宋回涯的手已伸了过来,两指稳稳接住杯盏,一滴不漏地拢回酒水,又全部泼了出去。

高观启有些恼火,额角更是抽疼,吼道:“宋回涯!”

宋回涯将酒杯往他怀里一扔,敷衍应道:“吵什么?想死的话,不必拉我作陪了。”

高观启唇齿干涩,舌尖满是浓重的苦味,动了动嘴皮,又自知吵不过耍起无赖的宋回涯,拂袖起身,冷哼着朝侧面凉亭走去。

宋回涯霸占了他原先的位置,长臂一伸,朝他勾勾手道:“给我个杯子。”

高观启忍无可忍,抓起石桌上的一个空杯朝她砸了过去。

奈何病骨支离,衰残无力,这一动作反叫自己乱了内息,险些晕厥,捂着胸口缓缓坐下,好半晌才缓过劲。

宋回涯这人蛮横无理,抢了他的酒不说,见他受疼痛煎熬,还在那边幸灾乐祸:“啧啧啧。”

高观启喝了两口冷水,感觉胸肺处的痛感更重,从喉咙滑落的液体好似小刺密密麻麻地刮着,疼得他有些神志不清。

气闷片刻,闭着眼睛叫:“宋回涯。”

宋回涯盯着面前的湖泊,三心二意地应:“说。”

“如果……”高观启停顿稍许,视线模糊地望向对面的人,问,“如果,我是你师弟,你会不会不顾危险地来救我?”

宋回涯毫不犹豫地说:“会。”

高观启说:“就因为我是你师弟?”

宋回涯转过头去看他,斩钉截铁地答:“对。”

高观启莫名其妙地发笑,笑得肩膀耸动,呼吸紊乱,像是快要断气,才挤出一句:“宋回涯,你这个回答听起来,真是叫人不甘心。”

宋回涯的语气像是故意要给他添堵:“不可能的事情,谁让你自己还要多想?省点功夫,求让自己多活两日吧,免得大仇未报,人先死了。”

高观启该是真痛糊涂了,听着宋回涯这般不客气的话,安静了没一会儿,仍不死心地问:“那如果,能叫你自己选,你还会选他做师弟吗?”

宋回涯好笑道:“这世上哪来这么多的如果?高观启,你脑子也病了?”

高观启执着地问:“要是有呢?”

宋回涯还是笃定地说:“会。”

“为什么?”高观启紧紧盯着她,可惜隔得太远,只能看见宋回涯半张侧脸的轮廓,他忌恨地道, “我以前觉得你很愚蠢。别人要么求财,要么求名,而你什么都没有,只为了一声‘师姐’,就替他出生入死,赴汤蹈火。为什么?”

宋回涯笑容洒落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世上什么都能找得出理由吗?有人做事要先计算好坏,至于我,不过全凭开心不开心罢了。”

“你为他去死,你还开心?”高观启的态度有些咄咄逼人,匪夷所思地追问,“你究竟喜欢他什么?”

宋回涯一手提起酒壶,一手捞起佩剑,缓步走向凉亭,煞有其事地道:“我这人吧,最喜欢听好话。我师弟能哄我开心,我一高兴,就帮他做事。”

高观启当她是懒得找借口,故意用胡说八道来搪塞他,还是捧场地鼓起掌,吹嘘两句:“宋大侠威武不凡,绝世无双啊!”

“太虚伪了。”宋回涯在他对面坐下,挑剔道,“何况这哪算花言巧语,这分明是实话,实话你都说得这般言不由衷,说明你心底分明是瞧不起我。还关心我喜欢谁?不必白费那心思了。”

高观启叫她的厚颜无耻给逗笑了,浑身充斥着没由来的烦躁,也懒得与她继续掰扯,生硬说了句:“我可真是冤得慌。说了你也不信。”

随即就要离开,免再受一肚子气。

宋回涯将剑横在桌上,朝他招招手。

高观启百般不情愿,走出凉亭了,还是返身回来。

宋回涯揉了揉唇角,扯出个算得上和善的笑容。

高观启朝后退去,正要骂她不要做这种瘆人的表情,隔墙外一道清亮的嗓音先传了过来。

“二哥!”

中气十足的声音里,能听出来人的热切。

宋回涯一下被打断了思路,好奇说:“你家还有个妹妹啊?”

高观启却是眉头紧拧,本就阴沉的脸色又多几分狂躁的怒意。当人从拱门冲出来后,脸上的邪戾迅速掩盖下去,回头时,已换上一张温和亲切的脸,意外道:“四娘,你怎么来了?”

宋回涯见他忍得如此辛苦,难得大发慈悲,生出些许同情。

高四娘手里提着两贴药,蹦蹦跳跳到了高观启面前,见到宋回涯,笑容一僵,审视两眼后,警惕问道:“你是谁?”

高观启面露难色,左手撑着石桌试图起身,站了一半,身体摇摇晃晃又跌了回去。

高四娘忙丢下手上东西搀扶住他,忧心忡忡道:“二哥,你病成这样,怎么还在外面吹风?你府里的仆从呢?都跑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