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1 / 1)

后方又有几位老臣相继走出,窃窃私语一阵后,似是总算琢磨出一些门道,看待陆向泽的眼神已与先前不同,大有刮目相看的震撼。错身而过时,还盯着他喃喃慨叹:“想不到,真想不到……”

比起阴谋算计,高清永居然也会棋差一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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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那头,马车在高府门前停下。

高夫人一直等在门口,来回踱步,见人影出现,开口便问:“那贱种什么时候去死?”

高清永周身气场低迷,任谁也看得出他此刻怒焰滔天,脚步直直向前,充耳不闻地往厅堂走去。

妇人被他脸上的戾气慑住,又看见后方的高观启,冲去抓住他的衣襟,尖声问道:“你大哥呢?”

“大哥?”高观启惊讶问,“大哥没回来吗?”

妇人一把按住他的手臂,细长的指甲用力抠进他的肉里,涂着铅粉的皮肤白得惊人,癫狂咒骂道:“你少在这里惺惺作态!你早盼着他死,小畜生,你以为我不知道?他最后见面的人是你,是你跟宋回涯合谋杀了他,是不是?”

高观启迷惘道:“母亲,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妇人拉着他的衣袖往里拖拽:“你给我进来!你敢不敢与你父亲对峙,说成岭的死与你无关!”

高观启睁圆眼睛,顾不上屈辱,声线颤抖着申辩道:“我只是收到了大哥的信件。他并未向我解释那少年的身份,也未同我详述他的绸缪,只是托我将人拿下,火速带回京城,交予大理寺卿。我本想守在木寅山庄,拖延陆向泽几日,等候父亲回音,可大哥催促我即刻启程。我权衡再三,实在对缘由一无所知,怕误了父亲大事,只能先行回京。”

妇人分明不信,质问道:“那信呢?”

高观启无辜道:“烧了。这样重要的东西,我哪里敢留?”

妇人面上全是怨毒的恨意,字字带针:“好!好!这一路上,倒是叫你将借口找周全了!”

她转身扑在高清永的腿上,凄声控诉道:“老爷,你万不能轻信他的谎话,成岭是你的亲儿子啊!如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谁来给他公道?!”

高清永一连灌下两杯冷水,用力闭了下眼,问:“谁人知会的金吾卫?”

妇人见他这幅神鬼莫近的凶相,不免也有些发慌,眼神闪避,攥紧袖口,往后挪去,支支吾吾地想要解释:“我是……”

高清永不是要等回答,将人推开,起身走到高观启面前,深深看了他一眼,毫无征兆地扬手,抽去一巴掌。

这一掌暴戾凶猛,高观启被打得身形踉跄,眼前有刹那发晕,扶住一旁几案才堪堪站稳。

这突然的动作将妇人也给吓住,惊呼一声,半晌没有动作。

高观启脸颊火辣辣地刺痛,嘴里顷刻尝到了血腥味。他就这样侧着脸,不敢抬头去看父亲的眼睛,怕自己克制不住当场笑出声来。

他知道高清永心如明镜,已有定论,可是那又如何?

到底不能杀他解恨,还要继续扮这虚伪的父子情深。

高清永低吼道:“滚!”

高观启擦了擦唇角,抖动宽袖将衣衫上的褶皱扯平整,挑不出一丝错处,端庄行礼拜辞:“父亲保重。”

第81章 (本章无回涯)血缘亲情尚不足信,‘心腹’二字又有几分重量

高观启走出大门时, 脸上半边已经肿起,清晰可见的四条指印,红得好似热铁烙上去的, 从唇角一路鞭至耳后。

护卫跟上车厢, 从柜子里翻出一瓶伤药, 高观启鼻翼翕动,拒绝道:“闻着味大。不用了。”

护卫打湿一条巾帕, 让他敷在脸上, 见他恹恹地靠着车厢休息,无力说话, 便出去对驾车的同伴打了个手势,复又朝宫门赶去。

车内暖香正浓, 熏得人昏昏欲睡, 车子在一阵嘈杂人声中停了下来。

高观启睁开眼睛, 眸光烁亮,一片清明,大步跳下马车。

走进书房时, 年轻的君王正趴在地上, 一脸郁郁地弹着面前一堆黑白色的棋子。

高观启行了一礼, 得他敷衍的一个挥手, 提起衣摆跟着席地坐下。

青年仰头冲门口的内侍点了点下巴, 侍奉的宫人倒退着走出门外, 只留他二人在场。

高观启两指按住面前的一枚黑棋, 朝青年手边的位置推了出去,青年随意抓起一把散落的白棋, 与他在空地上胡乱落子。

高观启陪他玩了一会儿,见他快失了兴致, 才开口道:“陛下还在生闷气?”

他半边脸疼得麻木,导致咬字有些含糊。

青年忍了忍,终是没忍住,对着前方痛骂道:“那帮老东西,平日里装得何其冠冕堂皇,好似忠心于我,一腔赤诚,只差指天誓日了!可是今日你带来的那人就跪在这地方,这个位置,他们连一眼都不敢多看,全在东拉西扯,甚至帮着魏凌生说话!”

高观启眼神温和地注视着对面这位正在抱怨的青年,将他面上一丝一毫的变化都收入眼中,不时点头应和。

他与这位君王幼年相识,脾性相投。自认该是世上最了解对方的人。比魏凌生这位血脉相连的族兄看得更深。

这青年,说他恶,他并没有那般暴戾嗜杀的秉性,有时听得民生疾苦,心绪感怀,还会哀哀落下两滴眼泪。

可若以为他善,那也是荒唐。这位君王从不将他人的性命放在心上,天下的百姓于他眼中不过伏倒的草芥,可生可死,独独不能挡他的路。天下的道理加起来,都比不上他自己的利益。

他有种无知的残忍、漠然的冷酷。多少人叫他纯良憨厚的外表给欺骗了,连魏凌生曾经也天真以为,他能学好,做一位仁君。

高观启想到这些,心头便有种抑制不住想要冷笑的冲动。

他低眉敛目,忧心忡忡道:“陛下这次怕是误会他们了。”

青年转过脸,眼神中有些许不满,无声质问他这句话的意思。

高观启收拢地上散落的棋子,将黑白分于两侧,情真意切地与他细细解释:“陛下,陆向泽是什么人?若是放在五年前,陛下要将他五马分尸,想来那几位老臣也不会多说一字。

“可惜啊,这几年里,魏凌生给他最精锐的士兵、最勇猛的部伍,送去源源不绝的粮草与兵器,助他在边地筑起坚不可摧的城防。多年绸缪,如今陆向泽已杀出了无上的威势跟民心。杀得北面胡人退避,群小伏首。大梁多年受辱,能争得如今态势,实乃万难。朝中老臣即便心向于陛下,亦得受其所迫,容忍这二狼的野心。莫说他们,实不相瞒,连我父亲也是投鼠忌器的。”

青年以手肘支撑,慢慢坐起身来,瓮声瓮气地道:“人不是你带回京城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