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洗听着下面要掀翻了天的嘈杂,提起佩刀,又是一脚踩上窗台。可惜人定在原地,不能动弹。
“你做什么!”梁洗每一个五官都在表达着迫切,恨不能用手中大刀将这碍事的秤砣砸下楼去,“要打起来了!”
严鹤仪死死抱着她腰身说:“打起来了你才更不能去!你去做什么?!”
宋知怯踩着碎步,担忧地道:“我师父不会有事吧?”
严鹤仪说:“你师父能有什么事?宋回涯来去如风,世上那么多仇家都拿她奈何,不正是凭着一身出神入化的轻功吗?她打两下泄泄火,打不过就跑了。人越多越乱她越是安全,能替她挡下暗箭。你这厮跳下去,能帮着打几个人,届时被围,宋回涯是留下帮你好,还是不帮你好?”
宋知怯一听觉得太有道理,跟着上前抱住梁洗的腿,拦道:“女侠,你还是别去了!”
梁洗气得眼红:“我怎么就收了你这么个窝囊的徒弟!你听听下面那些人的豪言壮语,怎么还坐得住?”
严鹤仪也火大道:“你看看场合好不好!梁洗你出门就不能带个脑子吗!”
·
众人吵得沸沸扬扬,张太守上前一步,直指宋回涯的鼻头阴沉道:“宋回涯,世人说你鲁莽,看是误传,今日才知你深谋远虑,特意领了一帮人来颠倒乾坤,贼喊捉贼!”
宋回涯听着众人争辩,还有些神思恍惚,闻言眨了下眼,讥笑道:“我这人吧,怂包做得,小人做得,可昧良心的事做不得。你不一样,你忍不了辱,吃不了苦,但是可以大义凛然地对无辜者下刀。或者这就是你能做高官,而我,只能做流匪的缘故。”
张太守硬扯起一个笑:“这世上,谁人敢说你宋回涯是个流匪?”
“我的意思是……”宋回涯手中长剑倾斜,滑出一寸剑光,“我不怕做个流匪,你怕做个死人吗?”
第54章 恰巧,我就是天地间不起眼的蝼蚁之一
听宋回涯出言不逊, 守在门边的一江湖客立即按着刀喝道:“你敢!”
他抬起手,半挡在张太守跟前,后面几句狠话尚含在嘴里, 宋回涯脚下一动, 已欺身而上。
那刀客反应很是机敏, 当即往边上一跳,让出路来。临了不忘送张太守一掌, 以余劲将人推远。脚步急撤中转了个身, 藏到人群背后,紧贴住墙面。
好似一条滑不溜秋的鱼, 逃跑与嘴上的功夫俱是十成十地顶尖。
张太守正盯着她,见她动作瞳孔骤然收缩。可官位坐久了, 手脚有些跟不上脑子, 笨拙地滞在原地, 叫那刀客当胸拍了一记。人不受控地朝后倒去时,宋回涯又已迫近,像在扫什么挡路石, 横过剑鞘顺手挥去。
张太守两脚离地倒飞而起, 纵然身后有人替他缓下冲势, 还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摔得个两脚朝天。
周围陡然吵得跟炸开锅一般, 张太守浑身气血翻涌, 半晌难以起身, 听不清众人在叫嚷什么。
手臂在空中挥舞了下,只想抓着谢氏一族的人问问:不是说年高德劭、众望所归, 宋回涯慑于众怒断不敢轻举妄动的吗?
怎么连朝廷高官都眼睛不眨地就打?
宋回涯不曾多看一眼,长剑作刀, 劈开面前阻碍,打得虎虎生风,步法又诡谲,飘逸挪闪,趁着诸人慌乱一下子闯过防守,畅通无阻地来到停放棺柩的厅堂。
众人都以为她只是嘴上快活两句,还有的废话好扯,哪晓得她说打便真的打,出手如此霸道。
怔愣数息,待看不见宋回涯的身影了,才反应过来,不知谁人带的头,俱是往谢府里冲去。
一时间那宽敞高阔的朱门也显得狭窄了。
众人本就不辨敌我,看谁都觉得是对方的走狗,这一冲撞,更是干柴上泼了盆热油,火花四溅,还没打起来,已乱得乌烟瘴气。
叫骂声排山倒海地响起,被拦在后排的看客心切地想往前挤,情急下抬起头,才发现除却走门,还可以翻墙。
当下各显神通,踏着轻功从围墙往里翻去。
谢氏家主见宋回涯如入无人之境般地横冲而去,暴怒厉吼道:“宋回涯!”
他急于阻拦,可身后人潮推攘,他刚迈开步,不知被什么人踩中鞋子,脚下一绊,狼狈跌倒在地。
好悬边上武者及时将他扶起,才没被后方的人群踩踏。
饶是如此,男人素色的衣衫上也多出了几个黑色的脏脚印,头上孝帽跟着不知所踪。人还没站稳,又晕头晕脑地被推着往前走,想低头找找遗失的孝帽,只看见一双双脚踩在上面,还煞嫌碍事地将它往后踢去。
谢氏家主拍着腿悲嚎两声,哀痛的喊话全淹没在了这群江湖人对彼此的破骂声中。暂且顾不上这些琐碎,单手按着松散的发冠,继续朝着宋回涯追赶。
·
严鹤仪见武林众人一窝蜂地涌进谢宅,梁洗反倒按捺住了岿然不动,还趴在窗户边上,对着一干乌压压的人头不明所以地看,好气又好笑,抬脚将人踹了下去。
此时不上,更待何时?!
梁洗猝不及防,扑腾了下双臂,险些拿脸投地。在空中猛一拧身,控制住重心,这才避免砸在川流似的人群上。脚底踩着不知哪位仁兄的肩膀,顶着一干对祖宗的亲密问候,朝前跑了两步,提气一跃,腾身攀住墙头,跟着翻了进去。
严鹤仪弯腰捞起宋知怯,回到窗户边,本也想跳,瞅了下高度,闭着眼睛往后一仰,自觉改往正门的方向走。
刚打开门,想起宋回涯曾带着这徒弟大摇大晃地在世人眼前晃过一圈,不定会被认出,又快步从床上扯过一件外袍裹在这孩子的身上,夹着腋下,沿着楼梯快步跑去。
飞奔至客栈大堂,严鹤仪脚步稍顿,从伫立在门口的看客中瞥见了一道熟悉的背影。
严鹤仪高声叫道:“周神医!”
老儒生回头,见到是他,正要心虚地别开视线,又看见被他带着的宋知怯,浑浊双目中绽出一抹精光,双手抖了抖,激动问道:“怎么是你这个小娃儿?!你不是在苍石城吗?”
严鹤仪沉痛控诉道:“周神医你骗我好苦啊!我对你深信不疑,你却卖我一张假画像,坑了我三百两!还叫我险些颜面尽失!那画里眼睛鼻子有哪处像宋回涯?!”
老儒生指着宋知怯吹胡子瞪眼道:“你这丫头,不是北屠收养的孙女儿吗?一转眼就跑不见了!我还当你是被那小子给偷偷打死了。感情你全是在骗老夫啊!”
宋知怯微张着嘴,心说怎么会这么倒霉?
骗子苦主齐聚一堂了。
岂料更倒霉的事情还在后头。
严鹤仪径直将她往周神医怀里一塞,不容分说地道:“周神医,你帮忙照看她几日,当是赔我那三百两,我去凑个热闹。你这郎中就别往浑水里头趟了!过几日我来接人,说好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