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君何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并且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白离自从回来之后,说什么做什么都是消极应对,表面看和之前没什么不同要做爱就做,要回应就说,提要求就说行但是独属于白离的那种鲜活的气息和热情,闻君何一次也没再感受过,哪怕生气也行。可是如今的白离,似乎连生气都不会了。
闻君何坐到白离旁边,还想要说什么,白离突然站起来,说:“我去喝水。”
闻君何抓住他手臂,往下拉一拉,白离只好又坐下,眼底很快闪过一丝不耐。闻君何看到了,没点破,依然平心静气地问:“那你有没有想做的事?可以去做。”
白离垂眼看着握着自己的闻君何,那手掌很大,包裹住他的手,轻轻地在他手心摩挲。
“我想回家,也可以去做吗?”白离问。
闻君何脸色果然沉下来。
“不可以是吧!”白离自问自答,他原本就不是软弱的性子,如今已经被逼出一分歇斯底里,之所以还能到现在没崩溃,也只是因为慑于那一点辖制罢了,对父母的,对朋友的。
白离上小学时候的同桌是个厉害的女生,在课桌上划了一道三八线,那女生跟白离约法三章,若是谁过了线,就要被打手板。没想到现在闻君何也给他划了一道线,过了界就要挨手板,还美其名曰你想做什么我不拦着你。他又不是小学生了,何必再用这种心知肚明的可笑借口。
虽然心里的反抗因子一直在跳,但是“打手板”真的很疼,白离不敢越界。
所以他冷静了三秒钟,在闻君何发怒之前认输:“我开玩笑的。”
熟悉的无力感在心底蔓延,闻君何换了个姿势,仰靠在沙发上,难得解释了几句:“我没有不让你回家。等我忙完这阵子,我和你一起回去。”
他心里想,自己父母这边要先过完明路,不然白离父母那边是不好交代的。
但白离显然没听进去,事实上,他在走神,根本没听见闻君何说什么。
他满脑子都是之前鼓足了勇气邀请闻君何回家时,对方说的那句话:有什么好见的。还有白妈妈隔着话筒传来的、失落的那些嘱托。
“不用了,等你觉得时间合适了,我自己回去就行。”白离打开手机上新下载的小游戏,开始通关。
闻君何皱了皱眉:“我说了,我和你一起回去。”说完伸手将白离的手机抽走了。
“有什么好见的?”白离没忍住,手在半空中晃了晃,话冲口而出。
话说出口,他和闻君何同时沉默下来。
白离不着痕迹地往沙发角落挪了挪身体,低着头不再说话。
“你知道我父母对我们的态度,之前我妈也找过你。小白,那时候我没做好决定,所以有些事便没有做。我那时候做的不好。”闻君何保持一个姿势,看了他很久,说,“现在我已经做好决定了,我父母那边不管用什么办法阻挠,我都会解决,不会再让他们为难你,我们的事也跟他们没关系。所以,你和他们没什么好见的。”
他顿了顿,又说:“我当时,觉得你没必要见我父母,所以我也没必要见你父母。”他难得低了头,开始认真分析自己的错误和不妥当,“我的家庭环境不够轻松,所以忽略了你家庭环境的需要和习惯,才说了那么不合适的话。小白,对不起。”
在闻君何看来,爱人和父母没有什么见面的必要,过好自己日子就行了。而在白离看来,见父母是对爱人的认可,是尊重,是隐晦的承诺。两人家庭观不同,所以闻君何觉得自己今天解释过了,这事应该就过去了。
他不知道的是,他随口说的这句话将是永远横在白离心底的一根刺。
白离想,闻君何其实什么都知道。你看,他并非没有发现问题所在,他只是之前不在意,所以不解释。可是现在解释了又怎样呢?就算解释得再合理,白离也已经不想听了。
第25章一颗苹果
位于城市东部的W酒店定在圣诞节正式开业迎客。这栋总高近600米的建筑去年封顶时就成为平洲最高建筑新地标,如今正式营业更是备受瞩目。酒店内的各种宴会、商务活动已经预约到明年春,火爆程度可见一斑。
为了迎接圣诞节的开业酒会,策划组和执行公司几乎忙了一个月,可到最后几天了,上面突然要把原本的主题换成“漫白雪境”。下面一片鬼哭狼嚎,执行公司找到总策划人,哭诉这个时间换主题根本来不及,累死大家事小,万一因为准备不充分现场出岔子,那就是丢饭碗的事儿了。
策划人把几个负责的组长召集到一起开了个短会,意思很简单:给大家发高额加班费,主题必须换,没得商量,因为这是最上面的意思。总策划人没藏着,就差直接把闻君何的名字点出来了。
等散了会,下面相熟的组长禁不住好奇打探消息:“怎么这么任性?不大像他风格啊!”
策划人也答不上来,谁知道呢,大老板想改就改吧,谁让酒店是人家的呢!
“漫白雪境”在圣诞当晚出现在整栋摩天大楼的玻璃幕墙上:雪花、星月、流光、滑雪少年……璀璨的灯光点亮了矗立在空中的大楼,像是从天空下了一场洋洋洒洒的大雪,沿着进入人间的通道,洒落大地,伴着不断升空绽放的烟花,浪漫瑰丽到让人睁不开眼。
白离站在酒店大楼不远处的广场上,抬头看那片“雪境”,方才那一闪而过的滑雪少年画面,他看得清楚,是自己的脸他后来学会了滑雪,大二暑假他们又去了可可托海,住了一星期,闻君何教会了他滑雪,还给他拍了视频。
闻君何在不动声色地示弱,示好,白离都知道。
他捂着脸,慢慢蹲下,坐在台阶上,像一个被冻僵了的木偶,不能思考,也不愿意思考。
他不知道闻君何做这些费了多少力气,想必是花了大价钱的,也用了心。但对白离来说,这些之前求而不得的东西,如今已经变得可笑。
平洲在圣诞节这天大幅降温,天气预报里一直在说。白离摊开手掌,看着冻得通红的掌心,眼泪掉下来,滚烫灼热。
他原本手里捧着一颗苹果,自己一口也舍不得吃,要全部给闻君何。转头闻君何给了他一筐苹果,他才知道两人的差距。
他一个只有一颗苹果的人,怎么和拥有整个果园的人比较?
人生来不平等,爱也是。
闻君何的爱更像施舍,像计谋,像抉择,可以为了朋友,为了父母,为了其他的乱七八糟,随时随地选择放弃他。而白离的爱,就是非你莫属的、不能有任何思量和犹疑的,是完完全全的从始至终。
但知道是一回事,反反复复被撕开伤口却是另一回事。
想走走不了,就只能站在距离刀尖最近的地方,一遍遍看自己被回忆、被习惯、被那些辖制和裹挟,不断将自己的心撕开、缝合,然后再撕开。
他没有比此刻更能清楚地意识到,他得走,得离开闻君何,否则自己再也好不了了。
白离接起电话,是闻君何助理打来的。对方站在w酒店外面的平台上,焦急地询问白离到哪里了,说仪式快要开始了。
风打在脸上,又冷又硬,白离握着手机,远远看见穿一身职业装的助理被风吹得凌乱。他停住脚步,说:“对不起,我出门晚了,还有一个小时才能到。”说完便拐进旁边一家麦当劳,等他坐好,便看到那助理原地跺了跺脚,很快回了酒店大堂。
他点了一杯热饮,然后把手机打到静音,反扣到桌子上,开始消极应对。
一个小时后,估摸着仪式结束了,白离打开手机,看到有四通闻君何的未接来电,撇了撇嘴,将外套裹紧,走出了麦当劳。
等助理接了白离进来,酒会已经差不多结束了。
白离走得慢吞吞,助理不好意思催他,但心里着急,便有意无意地说:“最后一波客人已经接待完了,剩下的时间是闻总的私人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