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尧立刻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想法太幼稚了。有杜泽生的煽风点火，杜彦佳被判无罪的概率恐怕非常低。就算被判无罪，她又怎么摆脱杜泽生的报复？

潇尧后背寒凉，想了一阵，紧抓住杜彦佳的双手，盯着她，沉声问：“你好好想想，董珊珊真的死了吗？”

杜彦佳抽泣着说：“我去查看了。流了很多血。真的断气了......”

“那么，你再仔细回忆一下，”潇尧一字一句地问：“你在现场有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杜彦佳痛苦地说：“我发现她断气之后，又返回楼里，尽可能清理了脚印和打斗痕迹。”

潇尧点头道：“那就好。”她抬眼看向夜空，暴雨仍旧肆虐不止，她自言自语地说：“这雨下得也好。”

她最后问杜彦佳：“你去那片荒郊，有没有人看到过？你在那边可有跟任何人交谈过？”

杜彦佳摇头：“没有交谈过。至于有没有人看到，在我看来是没有的。如果有人躲在暗处，那......那......”

潇尧斩钉截铁地说：“不会有人躲在暗处。”

紧接着，她伸臂抱住杜彦佳，轻拍着杜彦佳的后背安抚，俯在杜彦佳耳边说：“杜彦佳，你要记住，你今天傍晚哪里都没去过。你要告诉你妈妈，你一直在家。你妈妈肯定听你的话，对吗？你永远记住，你一直在家，我一直在学校。任何事情都与我们无关！”

......

杜彦佳返校之后，她和潇尧表现得一切如常。在又一次的月考中，杜彦佳甚至还拿了年纪第三。两人心照不宣地回避着有关“鬼楼”的一切话题，令她们惊讶又侥幸的是，并没有警察来找过杜彦佳，并且，也没有命案的消息传进校园。

直到两周之后，临近期末考试时，班里才有一个父母在报社工作的同学，神秘地告诉别人“你们知不知道，西郊那个‘鬼楼’，出命案了！听说一个女的死在那里！”

那个同学跟杜彦佳的关系还不错，杜彦佳装作诧异的样子，找对方打听。

据那个同学说，警察是在一天前发现尸体的。报案的是个拾荒老人。发现时，那尸体已经膨胀发臭了。暂时还不知道尸体的真实信息。

杜彦佳问：“那是自杀呢，还是他杀？”

同学呲笑道：“这谁知道。大晚上跑那种地方，多少有点不正常。”

杜彦佳接着打听：“警察也没查出什么吗？他杀的证据？脚印啊，指纹啊啥的。”

同学挥挥手，如实说：“嗨，想啥呢。下了几天大雨，什么痕迹都冲走了。那厂房里也冲得不像样子，都快塌啦！”

说着，摇摇头，给出最后结论：“大概得成悬案了。那鸟不拉屎的地方，连个摄像头都没有。鬼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到下周日晚上，那同学返校之后，又在寝室里传达了案情的最新进展。看来她跟她父母的关系相当不错，她父母在工作中的见闻，会拿出来跟她讨论。她绘声绘色地对听众们讲述：“这事儿还挺狗血的。那个女的，据说是个三儿，看上一个有钱人，还怀了有钱人的孩子。但那有钱人又不肯离婚。警方猜测，她可能是为了用跳楼吓唬有钱人。没想到真滑下去了。”

旁人问：“跑到‘鬼楼’去跳楼？她家不能跳吗？”

同学不屑地说：“谁知道。能当三儿，那脑子能正常吗？我妈以前跑新闻，还见过比这更奇葩的三儿，多了去了。”

第五十八章：弑亲

有关董珊珊的事情，变故发生在那一学期的期末考试后。

考完最后一门，大家冲回自己的教室，快速调整着被打乱的课桌，大声讨论着暑期安排，每个人的脸上都荡漾着压力释放所带来的激情。

然而，所有人的激情，都被猝不及防出现在教室门口的老头，快速掐断了。

老头黝黑消瘦，后背微微佝偻着，穿着潦草的背心、大裤衩和旧拖鞋。起初没人留意他，大家都当他是来帮哪个同学收拾东西的家长。

直到老头重重咳了一声，嘶声喊起来：“杜彦佳！杜彦佳你是不是在这里！你杀了我女儿！我今天非得让你偿命！”

教室里霎时变得鸦雀无声。老头赤红着眼，一头花白粗硬的发茬都因愤怒而微微颤抖着。他哑着嗓子，又喊了一声：“杀人偿命！杜彦佳你给我出来！”

全班同学的目光齐刷刷看向杜彦佳。潇尧一眼看去，只见杜彦佳僵在原地，面颊的肌肉都在抽动。即使隔得有点距离，潇尧亦能感受到杜彦佳身上那海浪席卷般的恐惧。

老头自然已经分辨出，哪个是杜彦佳。他二话不说，就冲进教室，试图去抓杜彦佳的衣领。潇尧反应过来，立刻冲过去，挡在杜彦佳身前，伸手一推，将老头推来几步，抵御了老头的第一波进攻。

别班、甚至别年纪的同学都被吸引过来，将教室的门窗都围得水泄不通。

潇尧说：“你疯了吧！谁杀人了？滚！”

老头指着杜彦佳，苦大仇深的表情，仿佛受尽了精神折磨，他愤怒而绝望地喊：“杀人偿命！她杀了我女儿！我女儿董珊珊，是被她的！她给我偿命，偿命......”

说着，又要往前扑。这次来势凶猛，看那咬牙拼命的架势，潇尧大概也挡不住。就见一人从教室后门冲过来，一把抓住老头的手腕，将他生生挡在方寸之外。

潇尧的内心其实也是悚然的。她完全搞不懂，警察都不知道的事情，这个老头是怎么得到的消息。

挡住老头的人，是隔壁班的李林。李林重复了潇尧的话：“脑子有问题吧？有问题就去四院！别来这里撒野！”

老头开始哭天抢地：“你们都来给我说理！自古以来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我女儿董珊珊，那天傍晚出门之前就说了，是你约她去‘鬼楼’！我当时还劝她，说那丫头狠毒了你，大晚上约你去那种地方，怕要做什么坏事。我女儿说，她就是个高中生，再坏能坏到哪里去！可怜我的珊珊啊，怪都怪你大意，怪都怪你太相信别人......”

老头虽然哭得悲怆，话说得倒也有条理。

杜彦佳尖叫起来：“你说谎！说谎！我没打过什么电话！你说谎！......”

这件事，最终以警察来到学校，带走了老头和杜彦佳结束。

那晚，潇尧忐忑不安地等候在公安局附近。她看到杜泽生在杜彦佳被带进去不久之后，也跟了进去。她心中不祥的预感更甚。

如果杜彦佳没对她说谎的话，就说明老头在说谎。董珊珊根本没给杜彦佳打过电话，也不是杜彦佳约董珊珊去“鬼楼”的。

但是，老头是怎么知道杜彦佳杀死了董珊珊呢？更奇怪的是，如果老头真的知道实情，完全可以直接去报案，又何必跑到学校，宣扬这么一派谎言？

这件事太奇怪了，潇尧焦虑地、歇斯底里地整理着思绪，试图让自己抓住某些说得过去的解释。李林跟她一起等待着。他对于一个月前杜彦佳身上发生的变故一无所知，却又对今天发生的事，本能地产生了怀疑。他突然一把抓住潇尧的胳膊，严肃地问：“潇尧，你老实说，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潇尧皱眉盯着他：“知道什么？你什么意思啊？”

李林追问：“老头说的那些话！董珊珊，就是前不久‘鬼楼’里死的那个女的，对吧？报道我都看过了，说她是一个医生的情人。那个医生就是杜彦佳她爸，对吗？她真的跟董珊珊的死，没有关系吗？”

潇尧一把甩开他的手：“你疯了吧？你怎么也跟着污蔑她？你不是她的朋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