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彦佳小声说：“妈。回去吧。”

她的母亲问：“你是谁？”

杜彦佳说：“妈，你又糊涂了。我是佳佳。”

她的母亲不可思议地看着她，突然摇头微笑起来，那笑容跟之前一样，仍旧是温温柔柔的。她说：“你这个姑娘，故意逗我啊。我家佳佳已经走啦。”她扬了扬下巴，指向房顶：“佳佳明明在那里呢。”

杜彦佳抬头看去，发现那一片蓝中，游着一个小潜水艇。但从她母亲的视角看过去，那潜水艇是竖着的，就像儿童画册里常出现的火箭的模样。

她这才发现，母亲大概搞错了。母亲以为那片蓝是深邃的宇宙。但再一想，可能搞错的是自己。谁又能说，那究竟是什么呢。

母亲愉快地笑着，说：“我们佳佳走啦。她是个宇航员。她去太空啦！”

杜彦佳垂着头，沉默良久，伸手帮母亲理了一下乱掉的额发，温和地说：“妈，我们回去吧。”

她的母亲这次不再拒绝，被她扶着起身。看到对面站着的潇尧，她又打招呼：“小晗？你在等佳佳吗？她现在是宇航员啦。”

潇尧上前扶住女人的另一只手：“我知道。她真了不起。”

......

新的一周开始，潇尧仍旧和杜彦佳说不上几句话。班里新调了座位，她俩原本离得近了，但班主任可能还在担忧两人的关系，特地又把潇尧调远。她俩都是尖子生，班主任不希望自己班上的尖子生，单纯因为人际纠纷而失去尖子生的光彩。

潇尧独来独往惯了，杜彦佳身边依旧围绕着一群伙伴。杜彦佳上次被父亲羞辱的事情，并没影响她在同学中的威望。潇尧在课间，仍旧会时不时经过以杜彦佳为中心的小团体。那些人再也不关注她，当然，也不会再与她作对。有时候潇尧一回头，杜彦佳在人群中也正看向自己。潇尧是感到有点尴尬的，她不擅长跟人打招呼。两人隔着人群，相互点点头。

有一天中午，在食堂吃完午饭后，潇尧在洗碗池边遇到杜彦佳。两人沉默地低头洗碗，突然，杜彦佳小声说：“上次谢谢你。”

潇尧知道她指的是她母亲的事，急忙说：“这是小事，不谢的......”话没说完，又发现自己说得实在是不合适。人家的母亲出事，怎么能是小事呢。但潇尧一时也不知道怎么改口纠正，只能尴尬地笑笑。

杜彦佳默默洗了一阵碗，又问：“我们家是不是很不正常？”

潇尧垂眼说：“你妈妈很爱你。你还有妈妈。这就是最好的。”

两人往教室走去时，杜彦佳说：“我妈托我舅舅给我送了点核桃红枣，我给你一部分。我妈说了，是给我们俩的。”她耸耸肩，有点无奈：“当然，她说的是‘小晗’。不过无所谓了。”

那周放大周假，潇尧因为留校帮英语老师整理试卷，回去的时间就晚了。因为要去小胡子家，所以她走了学校后门靠近南郊的一条小路。当她穿过一条巷子时，突然窜出几个人高马大的男生。

潇尧一眼就看出，其中有一个男生，在沈家的葬礼上出现过，是沈家那边的亲戚。

自从潇尧的父亲快速变卖沈家家产，将全部财富收入囊中之后，沈家的亲戚已经扯了不止一次皮。上次开学时一群老人来学校闹，就是一个典型例子。

男生坏笑着问：“妹妹，打算去哪啊？”

对方将她围住，越靠越近。潇尧侧身贴近巷子的墙壁，暗暗伸手去摸靠在墙角的木棒。

男生突然变得凶狠，骂道：“你爸那狗日的养的！老子总有一天要扯了他的头！”

潇尧一言不发，只警惕地瞪着那些人。

男人伸手去揪潇尧的头发。恰在此刻，巷子另一头传来成年男人的吼声：“干嘛！报警了！警察来了！”

潇尧往另一头看去，就见一个穿着制服的高大男人，手里拖着一根长棍，正边呵斥边大踏步走向这边。

几个男生到底被那男人的气势镇住，原本想去扯潇尧的衣服的，一时都停顿住。男人又喝了一声：“再不滚，老子把你们都送进去！”几个男生彼此看了一眼，终于扔下潇尧，快速逃窜而去。

潇尧靠在墙壁上大口喘气，手心都是黏糊糊的汗。她再抬头，就看到杜彦佳也从巷子的另一头奔了过来。

杜彦佳直奔到她身边，扶住她的胳膊，问：“你没事吧？”

潇尧摇摇头，擦了一把汗，又看向那个制服男人。

杜彦佳伸手一指某个方位。潇尧记得，那个方位有一片别墅区，平时的治安管理都非常严格。杜彦佳解释道：“他是那个小区的保安，正好路过这里，被我叫过来的。”

两个女生谢过保安，一同上路。到了出租车上，潇尧躬下身子，双手撑着额头，仍旧心有余悸。她闷闷地说：“今天多亏了你。”

杜彦佳说：“潇尧，你真的应该注意一点。那条路，平时都没有哪个女生走的。”

潇尧点头：“我知道了。是我大意。”

杜彦佳说：“也是我们运气好，正好有保安路过，要不，还真有点麻烦。总之，你以后多注意点。”

出租车一路驶向那栋位于市区和县城交界处的小楼，窗外的景色越老越荒芜，杜彦佳突然说：“我跟李林交谈过几次。他都跟我说了。你在找一个人，对吗？”

潇尧略微惊讶。但转念一想，自己确实要求过李林保守秘密。于是，她便承认了，并且简述了覃文臻的事情。

杜彦佳却摇头：“潇尧，你这样是不行的。如果那个小胡子一直找不到真相，你得自己想办法。”

潇尧心跳加速，立刻追问：“什么办法？”

杜彦佳想了想，问：“你跟警察交流过吗？他们查到哪一步？”

潇尧无奈地说：“我去找过负责调查的张队长。他说，目前还没有覃姨的消息。”

杜彦佳再次摇头：“潇尧，你这样太笼统了。你应该多发挥主观能动性。他跟你说没有消息，你就只知道没有消息。你问过吗，覃姨消失前，跟哪些人联系过，去过哪些地方？最好具体到她的通话清单，以及哪些摄像头拍到过她。这样我们就可以自己去查。”

潇尧听得瞠目结舌。杜彦佳说的这些，她是真的从没考虑过。

杜彦佳又说：“覃姨的那些东西，有没有在你那里？她的电脑、日记本，任何个人用品。这些你都得查。仔仔细细地查。比如，她如果有邮箱，你得想办法打开邮箱。说不定里面是有线索的。”

潇尧下意识地说：“我不知道密码啊。”

想了想，又问：“覃姨的手机跟她一起失踪了。这样也能有通话清单？”

杜彦佳看着窗外，眯眼笑了一下。那笑容让潇尧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傻气。但下一刻，杜彦佳又变得诚恳起来。她耐心地解释：“可以的，潇尧。即使没有手机，只要有手机号，警察就能查到通话清单。还有，如果你没有覃姨的邮箱密码，可以找专门的人去解密。我们可以去找这样的人。说不定小胡子认识这样的人。”

如杜彦佳所料，这次小胡子仍旧没有实质性的进展。他给潇尧提供了一些覃文臻在 8 月份的行动轨迹，但并不足以指向覃文臻失踪的具体真相。

潇尧从小胡子的书房出来时，等在外面的杜彦佳下一个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