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1 / 1)

春夜暗渡 沈煜沈煜的 2759 字 7个月前

沈煜这话说的寻常,白芷却觉得背脊生寒, 三五天都困在那些刑具之上,岂非折进去半条命。她面色越发沉寂,凭空浮想出可怖的情景。

阿爹阿娘的眸中满是疑虑, 白芷叹气,她不愿平添他们的忧思, 只握住他们的手,宽慰道:“等时机成熟,我会把一切都告知父亲母亲。”

温莲已噙满了泪, 想问个明白又哽咽难言,白泽生按下了妻子的手, 摇头示意。两年前他们到底没护住女儿, 她所经历的磨难, 只能透过她如今的言谈举止窥探出一二, 从前无忧无虑的高门嫡女, 已然行事果敢,思虑周全, 甚至让沈煜无有不应。

索性,还是等女儿愿意回首往事时, 再围炉夜话, 也不迟。

是以, 白泽生摸了摸女儿的额顶, 宽慰道:“不要有顾虑,你能完好无缺地站在为父跟前,已是万幸。”

不多时,沈煜已准备妥当,几人随他挪至一间干燥的小室,其中布局一看就是精心准备的,一张足够两人安睡的木板床,上面铺了厚厚的棉褥,旁边支着一张小案,茶具手帕一应俱全,连煎药的炉子、砂锅都备齐了。

果然,拿捏了沈煜许多事便豁然开朗,白芷察觉出脑后的目光始终注视着她,小心谨慎,等待她的回应,就如从前的她一般。

可她全装作不知,更不会谢沈煜操持安排,阉狗做的再多,也难以弥补父亲母亲所受的磨难。

白芷彻底无视了他,又请叶大夫在房中细细检查,待叶大夫说没有不妥,她凝重的眉头才舒展了几分。

沈煜本犀利的眸一瞬黯然,长睫微垂,俊美的脸越发朦胧,少了几分阴鸷。烛光照亮了方寸天地,他却不敢暴露在光里,白芷不想看见他,他最好藏在角落,被黑暗吞没。

白芷一面照顾父亲母亲安坐,一面请叶大夫开方子,末了,终于想起沈煜,道:“你瞧瞧这副药方上的东西,明山狱可都有?”

沈煜这才挪动步子,小心地站进光里,他摇头:“这些大都是滋补之物,狱中没有,我可派人去……”

置办二字还未出口,已被白芷打断:“药是入口的,这事你的人去做,我不放心。”

想到父母的境况,她越发懒得理会沈煜的心情,恨不能如他般诛心,每一句都直戳他的心窝。对于他讨好的周到,白芷亦抱有怀疑,所以她决定把此事交由另一个人去办:“明山狱的文吏中有一人名唤陆笙,帮我把他请来。”

一个“请”字足见敬重,沈煜俊美的脸上暗了又暗,她竟拒绝自己,反找那个末流小吏,早在夜市灯会,他就该把这个姓陆的处理掉。

虽闷闷不乐,沈煜仍依吩咐照办,他派人去寻陆笙时,当值的文吏们都面色骤变,齐刷刷堵在门口,就好像陆笙此遭有去无回,看来司礼监的臭名声早已遮掩不住。

姓陆的长得没自己俊,个头没自己高,入仕多年还是个边缘小吏,沈煜多方贬低,总算舒坦了几分。

行至小室,隔着老远,白芷已立在门口相迎,端着烛台专为陆笙照亮前路。

沈煜瞧得出她是真的高兴,尾音上扬唤陆笙道:“陆大哥!”

姓陆的亦扶住了她的臂膀,左右审视了一番,见她完好无恙“阿芷,当真是你!”

当真是你?此话说的仿佛他事先知道白芷今日会来似的,沈煜顿时生疑,且白芷亦眸光一变,以眼色阻止陆笙继续说下去,罢了,横竖她与旁的男人总有秘密。

白芷没再耽搁,把陆笙请进了房间,沈煜只得跟在其后,一只脚还未踏进,门已猛地碰上了。

他咋舌,赶忙缩回脚,险些被夹伤。

一扇门之隔,里面的人热闹叙旧,他却只能颓然留在漆黑中。

虽瞧不见,但闻声沈煜已能浮想出室内的画面,白芷把药方托给了陆笙,陆笙言辞凿凿,要她放心。

白芷仍未跟她父母说明是如何与陆笙联络上的,想来是不愿引出在姑丈家的两年光景,陆笙呢,对白家夫妇一口一个“老师”“师娘”唤得热络。

白泽生忽而感慨道:“阿笙你学识甚好,实在不应为了照顾我们,屈才留在这明山狱。我实在愧疚,是我误了你。”

说罢,便是情急咳喘了好一阵,才继续道:“若非我们出了事,你也应是仕途顺遂。实则,朝中权贵我一个也没瞧上,清流不问出身,我早属意你与阿芷……可惜啊,再没可能了。”

白芷头次听闻父亲说及此事,有些羞赧,忙道:“阿爹,养病要紧,您胡说什么呢。”

陆笙却正色回应道:“老师,我与阿芷的缘分有没有尽,还未可知。您先别多忧思,千万保重身子。”

白芷只当陆笙是在宽慰父亲,是以并未反驳,沈煜许久未听得下文,眉头拧成一团,她千方百计同自己撇开关系,如今换做陆笙,倒缄口默认了?

愤懑在眼底燃烧,生生不息,要把一切都烧成灰烬。心事掀起万丈狂澜,无处宣泄。

他不怕被任何人诋毁,却当真难以承受被她冷落,沈煜重重叹息,他不知这样的日子何时才会是尽头,或许在他大功告成之前,只能任她厌弃。

太压抑了,他得寻个出口。思绪流转,一道浮光忽而闪现。横竖楼染仍在追查他的商队,索性他漏漏指缝,给楼染与白芷再透露些讯息。

所见与所想相悖时,或许她会停下来,重新审视自己。

几人叙旧到了深夜,为让白家夫妇将歇,叶大夫只得制止了两个年轻人。白芷亦让沈煜给叶大夫安排了落脚之处,待陆笙明早抓药归来,便可给父母医治。

沈煜见她的安排中并无自己,悻悻然勾了勾唇,嘱咐道:“我得连夜敢回营地,明日晌午就是祭祀大典,你想留在此处照顾便留,只是在我回来之前,不要随意走动。”

他很想再填补一句“你放心,明日太阳落山之前,我必赶回。”只是,白芷眸光冷淡,始终未正眼瞧他,想来他是不必多言的。

从前的乖顺温和都是伪装,她待他实则凉薄至此,连转身都透着决绝。

白芷隔着门听见沈煜脚步声较远,才深深换出一口气,从前梦魇,阿娘会守着自己直到她安睡,今夜就换她守着父亲母亲。

第二日清早,白芷早早起了身,想打水为父母烹茶,左右等不来沈煜的心腹,只得换上狱卒的衣服,偷偷溜出了房门。

不过是打水,她避人耳目,快去快回应该不会有事。

白芷探出头在院中搜寻,很快瞧见几个人担着水从南边出来,她步履稳健,丝毫不露怯,理所当然地模样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绕过墙角,果然看到一口水井,白芷摇下绳索,为料到水这般沉重,费了好半天劲,水桶摇摇晃晃,距离井口还相去甚远。

她吃力地往上提着,心头焦急,生怕被人察觉。措不及防,一只手忽而伸向面前,拉住了绳索,帮她拎出了水桶。

来人的差服与陆笙相似,想来是个文吏。白芷虽感激,亦怕招惹事端,没有开口只行礼道谢。

哪知,这人笑了笑,抬手拦住了她的去路,道:“你是该谢我,若非我手下留情,昨夜山林里,你已死在我的刀下。”

手中忽地失了力,水桶落地溅出大片水花,打湿了衣衫。电光石火,白芷明白了这人的话,他亦是“匪徒”中的一员,且曾冲到过自己面前。

“男子和女子的身形相差甚多,你这套把戏骗骗那些狱卒也罢,我家中姐妹多,绝对骗不过我。”

“昨夜司礼监那位提走了我的同僚陆笙,他归来后一言不发,今晨很早就消失不见了。我知你们手眼通天,很快就会查出匪徒就是我们。只是一人做事一人当,别为难陆笙,一切都是我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