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1 / 1)

春夜暗渡 沈煜沈煜的 2738 字 7个月前

故作姿态本是矫情至极,偏最合圣上的胃口,他脸上的怒意果然减了三分。

白芷乘胜挤出泪珠,眼睫抿碎了一池星辰,轻轻道:“这反成了臣妾的把柄,若臣妾拿得出真金白银,也不必寒酸地送个食盒。”

圣上一瞬真被迷住了心窍,叹气道:“瞧你,胆子这般小,从前你伶牙俐齿的,今日说话倒一个字一个字地蹦。”

这话终于说到白芷的心坎儿处,她盈盈跪下,哭得毫不狼狈,宛如梨花带雨,半晌才怯生生道:“启禀圣上,臣妾惶恐!今日出门后,臣妾的口舌便愈渐不听使唤,好巧不巧,李秉笔挑在今日发难……焉知不是李秉笔故意害臣妾,好让臣妾有口难言!”

李犇作势便要反驳,她自然不肯给李犇机会,先一步拉住圣上的衣角,哭诉道:“圣上,求您派人再去臣妾宫里查查,是不是有人放了脏东西,蓄意陷害!再求您派太医来,臣妾究竟为何会说不清话,探了脉自然分明!”

她从没有过这般病症,确信是外因所致,加之今日李犇告发、芸芝举止异样,白芷便有了八分的把握,把越来越多的人牵扯进来,水越浑越好。

只是,她不悦地扫了眼沈煜,阉狗怎么还不吭声,嘴角似笑非笑,火烧眉毛了还在看戏。

圣上正头疼双方各执一词,辩不出个所以然,若真能借第三人的手评判,总好过争吵不休。他当真在乎李犇与沈煜谁是真心效忠,谁为了争权夺利不惜折损龙颜。

随即大手一挥:“都准了!寻老练的宫嬷再去搜揽月轩,宣太医来看诊!”

宫人得了吩咐即刻照办,圣上虽爱瞧美人落泪的模样,但疑心并未消散,目光不由转向那对夫妻。他是个帝王,亦是男人,自然会以狭隘的贞洁桎梏嫔妃,他眸光晦暗,厉声问:“这两个人,你如何分辨?”

这两个人当真是她乳母的儿子、儿媳,可从前他们游手好闲,只在缺钱的时候才上门搅扰乳母,断不会为了乳母去寻自己的下落。

况且,乳母知晓她把生机留给了堂妹,此处自是漏洞百出,白芷有心拆穿此事,又不知该如何遮掩那两年的折辱,不觉犯难。

圣上见状,冷哼一声,抬手捏住了她的下颌:“说不出来?!李犇同朕说过,验身一事是沈煜办的,你若身有瑕疵,他因何偏为你遮掩?你们是不是真有私情!”

白芷颤栗,虽说她是完璧之身,但若请宫嬷再验,无异于宣告众人,她从未侍寝。

哑口无言之时,沈煜忽而开了口:“启禀圣上,臣也请了人来,与这两位是旧相识,不如让他们见一见。”

说罢,便朝一旁的小内侍递了个眼色,那人捯饬起脚步往院门外去,不多时,带回了一位中年妇人。

她相貌平凡,身着简朴,一副宫嬷扮相,但白芷还是遥遥一眼,就认出了那是谁。

乳母?她心弦崩裂,美眸圆睁瞧了许久,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白芷偷瞥沈煜,他亦不着痕迹,承接了她的惊讶,这人勾了勾唇角,是得逞的顽劣笑意。

原来,他按兵不动,是早有打算?可他怎么寻来了乳母?

沈煜出手令白芷心安了许多,阖宫众人,皆隔岸看戏,只有这个仇人,能指望一二。

乳母走近了些,目光看向她时,含着热泪,转瞬瞧见身侧的人,眼泪当即收了回去,行礼道:“给圣上请安,老奴是容嫔娘娘的乳母,亦是这两个混账的娘!”

“我儿与儿媳从不正干,更不会在我跟前尽孝,是只会打秋风的蝗虫!倒是容嫔娘娘对我这个老婆子十分体贴。”

“前些日子,竟有人出钱他们还清了多年债款,他们游手好闲,哪来的钱换人家,定然是收了谁的好处,干了昧良心的事!”

她儿子驳道:“你胡说!你怎地这般说自己亲儿!”

乳母斜了他一眼,满眼悲愤:“你也知道是我亲儿!欠了钱就躲到一边,债主上门欺负我一个老婆子,你两个又在何处逍遥!”说罢,从怀中掏出一个本子,道,“这是老奴多年记下的欠账,请圣上过目!各位主子大可去老奴村里打听,皆可作证!”

说罢,沈煜已取过账目呈给了圣上,一笔一笔记录详尽,且纸墨都经年尽的痕迹,有几分可信。

圣上又想到些什么,剃了沈煜一眼:“你如何未卜先知寻来了容嫔的乳母?难道你知道李犇今日的盘算?”

沈煜不慌不忙:“启禀圣上,并非如此。容嫔娘娘身边的宫女大都欺辱她无权无势,不肯尽心伺候,臣到底收过她的点心,吃人嘴软,也得替人分忧。”

“娘娘的乳母一早已到了,尚在学习宫中礼仪,是以臣并未告知娘娘。她入宫一事有相应登记,圣上可一一验查。”

他言辞笃定,白芷却不信他有这般好心。

他定然安插了耳报神盯着李犇的举动,可为什么一直按耐不动,白芷顿了一息,猜出了缘由沈煜与李犇再想扳倒对方,也得师出有名。

而她,就是两人最好的由头。

台下又来了一行人请安,原是太医院的院判与两位副判,几位太医只听说是圣上传召,来了才见到这胶着的局面。

沈煜道:“诸位太医,容嫔娘娘涂过口脂后,便觉得不适,还请几位诊一诊。”

院判不愿卷进麻烦,硬着头皮上前,道:“娘娘得罪了。”说罢,取出一根银针在她唇瓣刮蹭,放在鼻下嗅了嗅。

他不肯独断,又让两个副判也查验了一番。

三人意见相合,院判这才有分寸回话道:“圣上,容嫔娘娘的口脂上确有少量大月芝的花瓣粉,只是剂量尚小,臣等一时也分不清是南大月芝,还是北大月芝,若是南边的,便无大碍,就像吃了胡椒,口舌犯麻。可若是北边的,便是有毒,剂量大些,足以致哑。”

白芷哪肯放过,忙跪求道:“圣上,当真有人要害臣妾!此事必得彻查!”

好在,去搜宫的宫嬷们不多时也已赶回,她们呈上一个帕子,其中沾了些桃色膏体,道:“圣上,老奴们在揽月轩的树根底下瞧见了翻动的痕迹,挖出些许口脂的膏体,与妆台上那盒口脂的痕迹恰能对上。”

无需吩咐,太医已上前查看,他扣取了些许软膏化在水中,水迅速变浑,生热,有絮状物随之析出。

太医把握十足,道:“圣上,正是北大月芝!其花瓣中有涩碱之物,遇水便会发热,所以入口会接触唾液,就会刺痛口舌,让人难以说话。若量再大些,足以致哑!”

白芷闻言不禁后怕,她忙向初桃递了个眼色,初桃心领神会,字字恳切道:“口脂送来时,只经了芸芝的手,她极有可能是刻意接近娘娘,好伺机投毒。求主子们彻查芸芝的底细!”

李犇的人证接二连三露了马脚,圣上青筋跳动,抬手一挥,已有人疾步上前,将她拖走严审。

满座神色各异,半日之间,情势翻转,方才的冷嘲热讽渐都对白芷另眼相看。

白芷眉宇微蹙,盈盈歪跪,哭诉道:“圣上,李秉笔一通状告,人证物证皆漏洞百出,显然是有意加害!”

沈煜哀叹了一声,一副深知大体地口吻道:“不过是借娘娘刁难臣罢了。臣年纪轻轻又在圣上跟前的脸,他早有不服。求圣上与娘娘莫怪旁人,只怪臣不懂得收敛锋芒。”

这人比自己的模样还凄惨百倍,狭长的眸满是愁色,白芷暗自在心中淬他,这狐狸非得十万火急了才跟出手。

圣上嘴唇紧闭,不理众人,若论证据,他更信沈煜与太医,可要让他发落李犇,属实不易。在位几十年,李犇是唯一跟在他身侧的人。

是以,李犇犯下大错,他比起愤怒,亦有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