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1 / 1)

春夜暗渡 沈煜沈煜的 2408 字 7个月前

可这样的勇气谈何容易,便是再大的仇恨,怒气冲头赴死容易,而若给他些许时间去思索布置,死亡的恐惧便如梦魇,挥之不去,一点一点蚕食他的信念。

所以当她一步一颤朝门口而去之时,他当真明白她的绝望,她的无助,她岂止是有些许时间去思索,她思索了足足两天,甚至更久。

白芷与自己当真是一般的人,就算在不同的时空,也会做出相似的行径。

若是他不做点什么,她一定会拼上性命,失去她也无所谓,温柔刀多的是,比她忠心的人也多的是。

可沈煜没办法不犹豫,他没被复杂的情绪吞没,他是在头脑极度清醒地时刻,说出了那句“娘娘既然抓住了臣,就抓紧些,不要轻易放手。”

这是一个内心纠结,无法直白坦露内心的人,做出的最大的让步。

沈煜甚至觉得“臣”与她有着难以逾越的沟壑,他在那一刻生出不该有的贪念不想她永远把他当做是司礼监掌印,所以他很快改口道“抓紧我”。

好在这样的失误,被情势掩盖,她并未察觉不妥。

沈煜暗自叹了口气,重新换上冰冷的躯壳,这些讳莫如深的心事,他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这场等待很是漫长,下面的两个人玩到酣畅淋漓,才肯罢休。他们摇摇晃晃,由姑娘们扶出了门,终于散场。

白芷瞧着姑丈消失在视野中,无能为力,在冷静了一阵之后,她的身子才后知后觉地发颤,干呕与晕眩接踵而至。

她自小就有这样的毛病,大悲之后,身子会做出不适的反应。

只是如何营救堂妹,她尚且没有法子,要么继续求沈煜,要么借侍寝求一求圣上。可这两条路都满是荆棘,求沈煜帮忙,必得付出更多的代价,求圣上帮忙,更是天方夜谭。

即便是侍寝的隔日,老昏君也久久想不起她的名号。

相比较之下,这位仇人仍是她唯一可依仗的稻草。

白芷握紧了他的臂膀,已然收回了泪,她并不知自己仍是眼眶通红的可怜样,正色道:“厂公,看来借送花递消息的人就是那个张公公,此人太过贪心,打着厂公的名号诓骗,与我姑丈属实狼狈为奸。”

沈煜默默瞧着她,与他而言,她的心思不难猜,只是这人每次都要铺垫好长一段,当真欲盖弥彰。

絮叨了半晌,白芷终于道:“这个张姓公公颇有野心,万一被他察觉我与厂公的事,岂不是连累了您,未免夜长梦多,这两个人还得尽早除掉。只要厂公吩咐,我愿意替厂公分忧。”

空口白牙,唇畔一碰,倒成了他很该提防这两个杂碎,沈煜暗笑,借刀杀人的伎俩,她学得倒快。

索性,陪她演上一出。

思及此,沈煜摆出失落的神情,睨了她一眼:“娘娘好盘算,是想替臣分忧,还是利用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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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声质问满是怨怼, 他像是才醒悟到这样不妥,匆匆偏过了头。

沈煜的侧脸隐匿在发影里,嘴角强撑起往日的平静, 睫毛却遮挡着眼底的失落。

种种情绪, 随喘息逸散,非他所愿, 但他似乎难以脱离。

白芷眨了眨迷茫的眸,她能捕捉到沈煜细微的变化,但很难想通他因何委屈, 亦或说,他应当委屈吗?

即便自己方才那番话显得鲁莽, 被沈煜看破了意图,他大可如以往一般,先直白讽刺她伎俩低劣, 再以别样的手段惩戒讨伐。

他可以嘲笑、可以折辱,但唯独不应该隐而不发。

正想着, 又见沈煜摇头轻笑:“臣知道娘娘是怎么想的, 您起初觉得臣想私吞消息牵制您, 现在也仍怀疑臣的居心。从前臣发落刘德全, 娘娘还知道送糕点道谢, 怎么臣此番鞍前马后,一句谢没换来, 反让您觉得臣好利用?”

他眼眸的深处藏着一片死寂,阴云密布, 连一丝光亮都难以渗进来, 现在, 那片死寂中起了风, 雨滴寒凉。白芷笃定自己没有看错,她时刻观察着沈煜的神色,若他有丝毫的变动,她都能觉察到。

他这话说的挑不出错,白芷愈发心虚,万事关心则乱,她一时乱了阵脚,忙示弱道:“厂公若是喜欢吃我做的点心,我自然感恩戴德去做,只是上次初桃去送食盒,被承阳宫的人瞧见了一次,我怕给您添麻烦,就先消停了。”

这事倒是真的,不过,她并非怕给沈煜添乱,而是怕再引火上身。

“臣……知道娘娘牵挂妹妹,若不彻底了结此事,只怕娘娘不能好好替臣办差。”沈煜轻轻叹出口气,刻意收敛起神色,压低了声音道,“臣替您想个对策就是了。”

语气虽然恢复了寻常腔调,但单单是沈煜让步这件事,足以让白芷惶惶不安,他还不如向她索取什么,平白无故地他到底安的什么心?

白芷连忙道:“厂公恕罪,我是救人心切,并不是存心利用您。”

沈煜自嘲地笑了笑:“娘娘何必假惺惺的,您依附臣不过是权宜之计,哪里不是存心的?”

这话让白芷喉中一哽,心里如何想是一回事,被他看穿是另一个回事,眼下她绝不能承认,这种小心思她得藏到最后一刻。

“我得您庇佑苟活,只要您吩咐,我自然是一心替您分忧。”

白芷字字恳切,只想稳住沈煜的信任。

一双美眸紧盯沈煜的面色,他的黯淡褪了几分,道:“可……或许得娘娘去圣上那,替臣吹一吹枕边风,您当真愿意?”

她心中恶心,还是点了头:“当真愿意!”

此言一出,沈煜幽怨的神色荡然无存,嘴角荡起笑意,一圈一圈蔓延到眼底,笑意虽浓,笑声却压着,只有喉间发出低沉的咯咯声。

沈煜望着她诧异的神色,眉峰一挑:“娘娘,怎么借刀杀人,您学会了吗?”

白芷眸光一沉,转瞬才明白了他的反常,压着愤懑,挤出乖顺的笑意:“承教于厂公,白芷不胜欢喜。”

沈煜原是做戏给自己看的,借此直白地嘲讽她若想让别人上当,演技别那般蹩脚,至少得花心思好好伪装一番吧。

他伪装地那般好,想露出马脚偏又做出竭力克制的模样,让她不由得犯嘀咕,还偏说些让她错乱的话。沈煜他非但是在嘲讽她,甚至是拿捏住了她的所有心思,扮演起她心中的那个“沈煜”来诓骗她。

呸!阉狗!

胭脂水粉的香气扑面而来,门口传来一个娇滴滴、麻酥酥的女声:“哟,倒是奴小瞧了这位爷,您竟然做了梁上君子?”

楼染已扮做了女相,发髻高盘,簪花点缀,雪白的肩头半露着,他似乎是刚舞完一曲,脖颈处还有薄薄汗,散着热香,而体温略高的部位纹身的花色就越复杂明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