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1 / 1)

春夜暗渡 沈煜沈煜的 2197 字 7个月前

娇小的影子与皓月重叠,一点一点攀登到山崖顶处。沈煜这才松了一口气,白芷并未走远,始终探着头注视着他向上的身影。

在他即将登顶之时,她率先递出了自己的小手。

沈煜掌心宽大,裹覆了白芷的柔夷,她明亮的眸,泛红的脸,温热的鼻息都充满生机,如最和煦的春风,驱散了心尖的寒意。

他永远不会忘了,白芷纵身跳崖的模样,也不会忘了,她掌心的温度。

这是孑然一身后,第一次有人把他的命也看做命,他心中震颤,久难平息。

“老祖宗受惊了,姑娘受惊了,是属下们失职!”众人纷纷跪地,连狗也极懂事地塌下腰。今日姑娘舍身做饵,老祖宗已阴晴不定了一整日,再出这档子差池,他们几个脑袋也不够赔。

幸而,沈煜正在暗自回味,未开罪他们。

众人长舒一口气,脑袋还好好长在脖子上,真好。

“你的手臂伤得不轻,快回去请大夫瞧瞧吧。”

白芷记得他方才吃痛,一脸担忧。沈煜微怔,实则只是略扭动了一下,眼下已无大碍,狐狸心思九曲百转,佯装出虚脱的模样,半个身子倚向白芷,低声道:“借我撑一下,这里面混着旁人的眼线,不能让他们瞧出我受了伤。”

谎话讲得毫无破绽,白芷神色一凛,忙把身子靠近他,全心全意为他遮掩。

沈煜竭力克制,才没让笑意流露在面上,肆意享受着与她的无间亲密。

再次回到山寨,局面已大为不同,沈煜的人接手了一切,土匪们被捆绑看押,一副凄惨落败的可怜样。

一群乌压压的影子从不远处奔赴而来,各个面色激动,跪在白芷面前,连连叩首。

“夫人,不,姑娘!您是我们的恩人!”

“我们从没想过也能有出头之日!”

白芷惊诧不已,伸手相扶,姑娘们却不肯起身,涕泪横流,难以言语。

“我什么也没做,是沈大人出手拿下的山寨,你们若是要谢,谢他便好。”她把沈煜扶到众人跟前,不敢居功,出人出力的都是司礼监,她眼下仍好端端的,已很是知足。

沈煜受惯了叩拜,应不足为怪,今日他心情不错,话不由得多了些:“不必谢我,是你们自己没寻短见,撑到了这一天。”

现世并不安稳,幸而她们撑着,沈煜撑着,白芷也撑着。

白芷同沈煜商量,若姑娘们想回家,就派人把她们安然送回,或是家中无人可依,就给她们一笔盘缠。

沈煜竟都应允,白芷心头暗笑,他骨子里果然没那么坏。她借他的权力做过许多事,这是头一次用来帮助弱者,心中暖意阵阵,比复仇的滋味好过太多。

人群中,帮自己梳头的那个姑娘欲言又止,白芷看在眼中,悄悄把她带离了人群。

白芷柔声道:“你可有打算,是回家,还是奔亲戚?”

香菱苦涩一笑:“家里为了给弟弟娶媳妇,把我卖给了东家做奴,回家也没什么意思,况且,我已破了身,他们只会更看不起我。”

男子掌握世俗大权,设了无数条规约束女子,她们身负无形镣铐,始终负重前行。若非经历生死,白芷亦被枷锁束缚。

她们才是受害者,是身处地狱,仍求生的坚强的可怜人。

白芷思忖着,可以先送她去乳母陈嬷的老宅:“我在庄子上有一处空房子,你若无处可去,可去那先住下,就当替我守着院子。”

香菱眸底闪过惊喜,转瞬又被恐惧笼罩:“可庄子上的人若是知道,我在山寨待过,会不会说三道四。我不敢走,姑娘,我害怕走出去……”

说到底,连她自己也难过这个坎儿。

白芷心疼不已,她拉过香菱的手,认真道:“今日我来时,颠簸了一路,衣衫沾满了灰,是你帮我梳洗更衣。你也只是被灰弄脏了衣服,随我去换一件,照样活得干净体面。”

第二日,沈煜与白芷启程回明山狱,顺路送香菱。

紧绷了多时的神经一旦松懈,极易不适,加之掌心的伤总被耽搁,红肿发炎,沈煜面色愈发苍白。

他多半是为自己受的累,白芷于心不忍,把马车铺的暖暖和和,一路陪侍。

他生病时虽也安静,但戾气散了大半,躺在被窝里,像只无精打采的老虎。狭长的眸微阖,睫毛轻颤,不多时鼻息均匀。

沈煜不愿因病耽搁,是以服下了一粒自制的药丸,据他所言,此药只需几个时辰,就能减缓病症,只是这几个时辰里,他会陷入昏睡。

若是从前,他露出憔悴的模样,白芷只想趁虚下手,眼下她却盼着他快些好起来。

沈煜的额头还是烫手,他睡得并不安稳,薄唇微启,轻声念叨着什么。白芷拧了帕子替他擦拭,好让他舒服些。

沈煜的嘴皮仍未停歇,含混的声音卡在喉中,白芷只得凑近,侧耳去听。

他呼出的气扑在耳廓上,一阵灼烫,她凝神仔细辨认,在零散的话语中,拼凑出一些字眼。

“好冷,好冷……”

“阿爹,我不走!”

他似乎陷在了回忆,白芷不知沈煜从前经历过什么,只能不住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她握住了他的手,坚定又温暖。

只是这样的举动,不知牵扯了他那丝记忆,沈煜竟反抓住她的手。

他的掌心宽大有力,生怕被她撇下似的,素白的脸上露出任性的模样,哀求道:“小姐,别走,求你别走……”

安分了片刻,他又道:“这条命随你,你就当我是条狗,让我留下,让我留下……”

这句话他咬得极清晰,白芷甚为撼动,沈煜从来居高临下,怎会自比做狗?!在他不为人知的过往中,究竟发生过什么?疑问在脑海越扎越深,白芷唯一能确信的是这位小姐于他是极为特别的存在,此后的时辰里,他爹娘一概不喊,所有的哀求都只诉说给她一人。

至于“白芷”二字,从未在他的梦里出现过。

这算什么,照顾他的人是自己,这人反拉着她的手,念着另一个人。这份执念想必根植了经年,才成了他病倒时的支撑。

心中莫名酸楚,白芷解释不清这是什么情愫,气鼓鼓道:“小姐早丢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