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天气变化向来不敏感,有蜻蜓有燕子在眼前晃应该就是快下雨了,但是天气预报又说没有,你抱着侥幸心理继续在外面溜达,反正这里好多饰品店,真下了你直接买把伞就走。

最后你走不动了坐在长椅上发呆,披在肩上的头发黏连在一起,你有些不耐烦地把它们都撸到脑后,仰头看着被大块大块乌云遮住的天空,你假装自己在数星星,其实并没有什么,很早很早以前就没有星星可以让你数了,于是你又开始假装对着乌云许愿。你记得刚来到书中世界的第一个生日,那天你费尽心机偶遇赵月桥,斟酌了好几晚的开场白被轻蔑的眼神打回肚子里,他完完全全把你当空气,忽视你的话放大你的不安;连云周呢,他没有忽视,不过他接你话的时候总摆出一副我们很熟吗为什么会和我说这种无聊的事的态度,他开心了就会多说,不开心就会嫌你碍眼,他不真诚也没有礼貌,你不喜欢这样的人。

总之那天过得很差,你流着泪吹蜡烛,蛋糕其实也忘记定了,蜡烛下面是一只小小的零嘴面包,蜡烛也是可笑的用来照明的红蜡烛,都快要比面包还大了,你只记得自己哭得很伤心,哭累了就睡着了,愿望也忘记许,反正也不会实现。

三个愿望,你还欠自己三个愿望。

第一个是什么呢,要吃三层的冰淇淋蛋糕,不同的果肉要铺满蛋糕胚。

第二个,想要一只小熊玩具。

第三个就是现在不要下雨,因为你突然发现自己没拿手机,那就没办法支付前两个愿望了。

你就这样假装许愿,脑子里却满是蜡烛燃烧一整晚后干涸的泪痕,万幸的是没有碰倒它,想着想着你又有些鼻酸,更努力仰起脸,你的眼睛变成了那晚的蜡烛,里面的液体怎么也流不尽,你的视线模糊,直到有人向你藏身的长椅打招呼,你听到他问你发生了什么事,你听到他心疼地对你说不要伤心。

你的灵魂在看清他面容的瞬间就被剥离了,变成了一只小小的青蛙,井的外面是什么?会有危险吗?还好你见多识广,不像一只真正的青蛙一样笨,你知道此刻井外面有天空、蛋糕、小熊玩具还有会带你避雨的林芝。

这再安全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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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那时候才真切明白爱作为动词的意义,你只能爱一瞬间,爱那些具体的眼神、氛围、动作或者轻飘飘的语言,它们转瞬即逝,像头顶频闪的雷电,哪怕很快消失也无所谓,爱会在下一个具体上借尸还魂。

林芝没有牵你的手也没有抱你,没有任何暗示暧昧的目的,你们就这么安静地并排走在一起。

眼皮微微发烫,不用照镜子都知道是肿了,你手心里还攥着他给的面巾纸,展开第一层,贴创可贴一样贴在其中一只眼睛上,你用手按着不让它掉下来,弓着背走路,林芝偏头观察了你一眼没说什么,好像觉得你这样很正常,于是此刻你的孩子气像被扎破的气球,呲溜呲溜绕着他乱飞。

“我饿了我可不可以吃一个小蛋糕。”

“啊。”林芝愣了一下,随后温柔地看着你笑,“可以啊。”

你们改变路线直奔甜品店,你在他的陪伴下挑选想要的甜食,怕吃多了腻,你纠结要不要再点咖啡,平时就这样搭配的你已经习惯了,可是大晚上喝你又担心烦心事会直接住在脑子里。

最后还是这样配了,林芝说他也喜欢这样。

恰到好处的合拍。

你吃着吃着开始发呆,甜品店暖黄的光像只嗦干净的芒果核,茸茸地扫过你拿叉子的手背和鼓起小包的眼皮,林芝坐在你对面端着咖啡慢慢喝,整个人散发出比光线更柔和的暖意。

明明是酷哥的类型,照顾起人来一点也不含糊,你不禁感叹。

玩一二三木头人似的,吃几口就停下来不动了,是在思考什么大事情吗?林芝觉得你太可爱,想给你拍照纪念但觉得不太合适,这样的表情还是第一次见,又多了你解一点,他觉得新奇又幸福。

之后你们二人合力光盘,没捕捉到你明确想回家的意图,林芝顺其自然继续陪伴你。

也没什么事可做,你们返回相遇的长椅,空出一个人的距离坐下,天空黑云滚滚,没人主动开口讲话。

其实现在外面很闷热,你却觉得自己和林芝间的空气在鲜活流动,这让你想起用力挤眼睛后看到像显微镜下蠕动细菌一样的透明物质,当时你并不明白这是什么也没法描述,然后又想到第一次腿麻,肌肉里仿佛嵌进去一部闪着雪花屏的电视,幼时的你颠三倒四形容不清麻的感觉,但是它们都带给你同种体验,生活仿佛一下子流动起来,暂时不能探明原因的体验都会让你兴奋。

和现在一样,你形容不出来撞进林芝的磁场产生的这种氛围是什么,你忍不住让它存在的时间再久一点,久到你完全理解。

林芝觉得有必要在你那里遗留某样东西,他总有种细细的担忧你会忘了他,也许你从来没记起过他,你们只是碰巧遇见,是他鬼迷心窍不愿意你离开。喝了咖啡应该不会困太快,他忍不住看你,默默在心底为自己的伎俩感到愧疚。

希望时间过得再慢一些,他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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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你第二次见赵月桥流泪,他像一尊被细雨打湿的残破石像,身体朝你的方向斜,眼眶含得窄窄的,他试图留住什么,是泪还是面前的你。

你不言语,轻轻抽回手臂,赵月桥仿佛再没了支撑,泥塑的身体要被眼泪冲垮。

他哭起来是没有声音的,你甚至在他脸上看不到一点委屈。他再一次去牵你的手,固执又蛮横,“不分开,你不要说这种话。”

“可是和你在一起我很累。”似乎印证自己的话一般,你都懒得拨开他的手,转头盯着昏暗中了无生机的盆栽。

“我们不要分开,我不想……”他握紧一些,想把你带到怀中。

你任由他抱着,指尖向着地面,你不再撒娇地挽住他的脖子,也不再趁机摸他的腰让他生气。

“我会少烦你。这样可以吗?这样不分手……”他喃喃自语。

你也不太清楚自己想干什么,自从那天遇见林芝你就开始渴望平静的生活,你身边情绪化的人太多了,很容易就能影响到你,最简单粗暴的办法就是远离,所以你才打算结束冷战直接和赵月桥提分手。

分手还是见面说比较有仪式感,其实你能感觉到赵月桥发现你主动来找他时他态度的软化,还是和往常一样按你的习惯为你做事。

你看着他明显疲惫的神态,突然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口好了,他这几天也许没睡好觉,脸上蒙着一层颓唐的黛色,像粥冷掉后上面结着的薄薄的米皮,让人只想倒掉重新换一碗。离开你他就不再鲜活,可是为什么要这么拧巴,没人规定必须依赖什么才能生活。

你只说了三个字,短短的分手吧,连一秒钟都不到。那会已经在他家里赖了半天,如果不是停电,黑暗为你提供保护色,你还不知道要准备到几时几刻。

他可能是没有听到,也许是假装没有听到,第一时间来到你的身边安慰你不要害怕,他问你去找蜡烛你要不要跟着一起去。

烛火小小一簇,赵月桥用手虚拢着放到桌子上,“应该是电路老化,我去打电话让人来修。”

说着他就要走,他绝对听到了。

“我说我不想谈了。”你没看他,一味盯着蜡烛发呆,你又想起生日那天的可笑的许愿蜡烛,语气也因此更加坚定。

“是上次吵架对吗?那我道歉,你能不能不要说这样的话。”他想让你注视他的眼睛。

“我没开玩笑。”你的声音开始哽咽,“我不喜欢这个地方,我想离开了。”

赵月桥慌了,他蹲下身捧住你的脸,“都是我的问题,不值得因为这个不开心。”

他害怕你碎在他的手心里,你的状态看起来差极了。

两个人僵持了一会,你半真半假地告诉他这都是假的,其实你讨厌他,你掀开记忆的匣子一一摆到台面上,没人愿意接手,因为里面存的根本不是珍贵的宝藏。

说着说着你自己都笑了,和演偶像剧一样,可是为什么没有报复的快感?明明你都把赵月桥这样的男人气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