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青云一时间心头大乱,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转身就想离开。

他真的再也不想看到那人冷漠的目光,再也不想听那人口中吐出的冷言冷语。

夏闻书好不容易等到天亮,几乎立刻就赶了过来,此刻眼看着贝青云一见自己扭头就走,急得快跑了几步,有些心虚地喊了一声,“青云,你等等。”

贝青云身子一僵,脚步顿时就抬不起来了。

一旁的管家抬步就拦在了九千岁面前,忍着怒气施礼道,“小民拜见九千岁,只是此乃富安库房重地,千岁大人还请留步。”

夏闻书眼睛只盯着贝青云的背影,眼见这人停下了脚步,心中一喜,干脆绕过管家一把抓住贝青云的袖子,讨好地将手中的木盒递了过去,小心翼翼地道,“青云,你不是最喜欢收藏红玉,我之前看到一块很是漂亮,专门带来送你的。”

贝青云被这人抓着,只觉得半边身子都麻了,抬眼看去,瞬间便落入了那双清艳动人的黑眸中,脑中一晕,拒绝的话顿时就卡在了嗓子里。

夏闻书得寸进尺地又靠近了些,主动打开了盒子,讨好道,“青云看看可喜欢?”

贝青云目光轻轻一转,落在了九千岁手中那只极为精美的描金木盒上。只见盒中装着一件色泽十分通透的红玉镇纸,边角处还带着些许的碧绿,被工匠顺势雕刻了几朵青荷,造型雅致玉质上乘,算得上极品。

一看就非常昂贵,价值恐怕在千两以上。

然而贝青云眼中却瞬间露出一抹尴尬,飞快地瞟了管家一眼,伸手就想接过。

果然,还没等他盖上盒盖,就听管家冷冷地开口道,“原来这是千岁爷专门带来的,老奴还以为是顺路在金碧坊里买的呢!看上去和我家公子前不久送过去的那批还真挺像的。”

夏闻书后脑顿时一紧。怎么这么倒霉,那金碧坊居然是青云的店,那老板还说这件玉器乃是今日刚到的,整个九湖只此一件……

他手指一缩刚想收回,贝青云却已经直接拿了过去,轻声道,“小民谢千岁大人赏。”

“不是赏,”夏闻书看着眼前青年俊秀英挺却难掩憔悴的脸,低声道,“是歉礼。”

贝青云心中一颤,突然就有些慌乱无措起来。

旁边的管家看着少东家这不争气的模样,实在心疼,忍不住低声提醒道,“我家公子人品俊秀富甲天下,可不是什么招之即来呼之即去的小猫小狗……”

话音未落,就见那九千岁背在身后的手随手一挥,他的护卫们哗啦啦全退了下去,不仅自己出去,还顺路把他也给拽出去了。

堆满了银子的库房中,转眼就只剩下了两人。

夏闻书又靠近了几分,目光从青年英挺的眉缓缓往下,仔细打量了一下自己这位两年未见的好友、大渊富可敌国的贝家独子。

说实话,昨夜梦中这人那疯狂的模样,与眼前这清冷羞涩的贵公子差别实在太大,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同一个人。

但也让夏闻书有些明白,在贝青云的心中,自己大概是不一样的。

他送的那些礼物,或许并不是想要维持与朝廷的关系,而是真心想让自己高兴。

贝青云被看得头皮发麻呼吸困难,只觉得自己离这人实在太近了,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结果后背一凉,原本就站在屋角的他直接贴到了墙上。

“青云这是还在怪我吗?”九千岁低声解释道,“那沈安凡有问题,我以为你们是一起的,便误会了。”

“没关系。”贝青云低头看着近在咫尺的人,鼻间传来这人温热的呼吸和淡淡的药香,心中哪里还有半点怨气,脑中近乎空白地重复道,“没关系的,我不怪你。”

虽然觉得自己很没骨气,但思念了两年的人就这么站在自己面前,轻言细语地哄他,还送他礼物,他真的有些受不住……

××

此刻,富安银庄不远处的九湖客栈中,一名男子收回了投向银庄的目光,唇角露出一抹略带讥讽的浅笑。

他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穿着一身极为简单的青色道袍,虽没有佩戴什么昂贵的配饰,但气势却有些摄人,身后几名华服男子明明年纪更大,但态度都异常恭敬。

“仙师,那九千岁就这么带着人闯了进去,当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富安银庄留了。”一名身形圆润的中年男子道,“看来昨日的消息没错,夏闻书确实是不喜贝青云,打算对富安银庄下手。”

“没错。”他身边的男人附和道,“那贝家如此豪富,朝廷怎么可能不动心。听说九千岁手段向来狠辣,贝青云这回不死也要脱层皮。只要他一出事,贝家必乱,到时候就是大家的机会了。”

“我看现在就可以把富安出事的消息传出去。”有人提议道,“只要富安的银票发生挤兑,他现银跟不上,店都会被砸了。富安全国足有三十八家银庄,若是倒了整个大渊都会乱,朝廷便只能来求我等!”

“常兄说得有理……”

青衣男子立于窗前,事不关己地举目看向远处,手中缓缓把玩着一面黑木令牌。

他自然不会参与这些阴损之事。

他只是世事的旁观者,顺天命而行。

但那些妄图逆天改命的蝼蚁,他也不妨亲自送他们一程。

43新币发行首富财大气粗,诱捕成功千峰山仙师被当众活捉

富安银庄的偏厅中,被千岁大人用一块红玉镇纸就哄好了的银庄少主,陪着同样饥肠辘辘的九千岁一起用了早膳。

管家扫了一眼偏厅博古架上玲琅满目的奇珍异宝,万分嫌弃地看了看那只被自家公子一直拿在手中反复把玩的红玉镇纸,只能认命地让人把早已准备好的餐点全都送了上来。

身为大渊首富,就算贝青云自己并不太在意,他每日的开销也是惊人的。光是这顿早餐,下人们就准备了十八种不同的面点和小食,再加上各式配菜和熬得雪白糜软的清粥,摆了整整一大桌,不但营养美味,还风格各异,即让主子吃得好,又不会觉得腻味。

这还不是在贝家主宅,只是少主人时常在此停留,便专门修了厨房又雇几个名厨。

九千岁自然是吃得极好,还吃到了久违的上京口味。因为这其中许多面点,都是前几日贝青云特地交代下人们准备的。

贝青云原以为这人不会来了,没想到如今两人居然还能同桌共食,心中自然极为欢喜,看着九千岁没吃多少就停了下来,忍不住问道,“闻书,你不喜欢这个吗?要不要再尝尝九湖这边的几种鱼烩,用了些米酒炖制,一点也不腥的。”

“喜欢的,可是真的很饱了。”夏闻书也很无奈,但他的身体如今就算强了不少,也还没到可以肆意妄为的时候,解释道,“青云不知,这已经是过去的两倍分量了,若是在都督府,大厨都能拿份重赏的。”

吃得这么少吗?贝青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九千岁纤瘦的手腕上,脑中却想起那人只掌可握的腰身,心中忍不住颤了颤,一时间杂念纷生,完全没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居然把九千岁面前吃剩了一大半的餐点全都吃了个干净。

夏闻书余光看着贝青云满脸迷糊却无比自然地连自己喝剩的半碗粥都吃了,只好低咳了一声,问道,“我听临江王说,九湖这边如今的情况有些复杂,不知到底是何情形?”

“嗯,就是陈常计李那四家。”贝青云立刻回过了神,想了想道,“他们四家都是百年以上的大商行,也有自己的银庄。千岁爷应该还记得,当年在上京他们便不愿合作,希望朝廷继续沿用前朝的规制,将旧银与铜币的定价权交由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