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果是天使,那一定是世界上最美的天使!自己怎么能放心地将她交到俞云天手上?
哦对了,画!梵伽罗通灵时看见的那幅画!圣光、信仰、未完成……是了,是有那么一幅名叫《信仰之光》的画,是她亲眼看着俞云天画的,如今还摆放在他们同居的别墅的阁楼上,它描绘的明明是散发着圣光的玛利亚,怎么会有问题?
一时间,宋温暖想了很多,一旦抽离了对俞云天的情感,只从表象去看,她的脑子便活络了,眼睛也擦亮了,曾经被她忽略的细节均在此刻一一放大:
他对妮妮抱有超乎寻常的关注,他会主动去接妮妮放学,带她去很偏远的餐厅吃饭,吃到一半才会想起给女朋友打电话,报告一下行踪;他会在各种节假日给妮妮购买贵重的礼物,甚至亲自为妮妮设计演出时所需要穿着的服装;他会在妮妮病重时整夜守在床边,用手掌轻抚妮妮的额头。
这些过分亲昵的举动,因为有了一个姑父的身份做掩饰,竟然显得如此自然,如此合理,以至于宋家的所有人都以为他在爱屋及乌!
宋温暖已经被自己的想象吓得魂不守舍了,调出另一个电话号码打了过去:“喂,嫂子,你在东郊吗?在?那好,你赶紧去我的别墅取一幅油画,在阁楼里,圣母玛利亚的,你一看就知道,摆在最显眼的位置。拿到画你就带给信得过的人去处理一下,看看那些油彩下面是不是还隐藏着另一幅画。记住,你一定要找信得过的口风严的人,千万不要把这事宣扬出去,知道这事的人越少越好!嫂子,我知道这件事很麻烦,但我只能让你去,别人都不行,真的,求你了,快去吧,我等着你的消息!”
挂断电话后,宋温暖便顺着墙根瘫坐在地上了。谁也不知道在给嫂子打电话时,她的内心是何等愧疚和煎熬,如果可以,她真不想面对这一切,但她不能不去面对,不能不纠正这些错误,否则她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与此同时,她还存着万分之一的侥幸――万一梵伽罗说错了呢?万一那幅画没有问题?万一妮妮和云天只是正常的长辈与晚辈的关系?
而她的这些妄想,终在妮妮的回电中粉碎。
“姑姑,你找我有事?”
“妮妮,你快告诉姑姑,你姑父有没有对你做奇怪的事!这很重要,你仔细想想!”
妮妮沉默了很久才小声说道:“他总想让我给他画那种画,他说那是艺术……”
宋温暖近乎于凄厉地喊道:“妮妮,你没同意吧?!”那种画到底是什么画,她不用问便已经猜到。
妮妮吓了一跳,连忙否认:“没有没有,我没有同意!我觉得那很奇怪!”
“真的吗?你别骗姑姑,无论发生任何事,你都可以告诉姑姑,你在姑姑心里才是最重要的你明白吗?俞云天只是一个外人!”宋温暖反复确认,若是可以,她真恨不得顺着电话信号钻到那头,把妮妮上上下下亲眼查看一遍。
毫无疑问,这是她此生经历过的最狼狈也最恐惧的一天,她多么担心那些可怕的事会发生在自己的家人身上。梵伽罗说得对,她也是罪恶,帮凶!是她的轻信、盲目和迷恋,把俞云天这头恶狼带到了妮妮身边。而这样的情况竟然持续了将近两年,若是时间再长一些会怎样?妮妮会被他的热情和讨好迷惑吗?她还那么小,她懂什么?她能看见的只有俞云天身上的光环,而不是他邪恶的本质!即便已成年的自己,不也照样被俞云天骗得死死的吗?
这样想着,宋温暖竟害怕得直发抖。
所幸妮妮从来不会撒谎,她一次又一次地保证,她始终有好好地保护自己。
宋温暖挂断电话后已经虚脱了,可她还得等待嫂子的电话,就像等待法官的宣判。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十分钟?二十分钟?半小时?反正不管多少分钟,对她而言都像一辈子那样漫长。终于,被她汗湿的手紧紧握住的手机终于响了,嫂子尖利的嗓音从话筒里传来:“宋温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把妮妮交给你,你就是这么对她的?我已经给你哥打电话了,你等着吧!不给我一个交代,我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素来温柔爱笑的嫂子头一次对宋温暖发这样大的脾气,她的嗓音都被怒气扯破了,更有几声哽咽隐隐约约地传来。
这个电话挂断没多久,宋大哥的电话便打了进来。他张口便是质问:“宋温暖,我是不是有哪点对不住你,你要这样害我的女儿?你骗她给俞云天画那种画,你还配当个人吗?啊?!你的心里还有没有一点亲情?我告诉你,从今以后你别想再踏入我家大门一步,也别想再听妮妮叫你一声姑姑!”
“不是大哥,你听我解释!”宋温暖急切地对着话筒呐喊,但那头已经挂断了。她不用问也知道,被嫂子还原的画作一定很丑陋,丑到不堪入目。但那不是真的,只是俞云天的臆想,她一直都被蒙在鼓里,半点未曾察觉……
宋温暖哭得前所未有地狼狈,但她却也渐渐意识到,梵伽罗说的是对的,如果说俞云天是罪恶,那她这个纵容者也同样是罪恶。她已经开始悔恨了!
世界上怎么会有我这种蠢货!眼瞎了吗?心盲了吗?没有男人要了吗?宋温暖抬起手,照着自己的脸颊就是狠狠一巴掌,然后又一巴掌,直把牙龈都打出血来才被宋睿握住了手腕。
两人站在走廊里,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已经主动回避,未曾有谁因为好奇或关心而偷偷跑来看一眼。事关一个小姑娘的声誉,他们的不参与、不打听、不多问、不宣扬就是对妮妮最大的保护。
“够了!家里的事可以回去再解决,俞云天还在里面,你先跟他谈吧。”宋睿直到此时还相当冷静。
宋温暖抬头看他,语气透着怨恨:“堂哥,你早知道俞云天有问题,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没告诉过你吗?我说过多少次让你和他分手?你信吗?你有听我的话吗?宋温暖,不要等出事的时候再把责任推到别人头上,别人没有手把手教你如何走路的义务,你已经长大了。”宋睿推开她身后的门,扬了扬下颌,“进去吧,俞云天还在等你。”
宋温暖走进录制间时所有的员工都已经离开,唯有梵伽罗和俞云天面对面地坐在两张沙发上,一个安静,一个狼狈。
那条黑色的布幔依然蒙在梵伽罗眼上,但是拿不拿掉它,对他而言没有任何影响,所以他怎样都无所谓,他在任何情况下都能处之泰然。
俞云天倒是满头的冷汗,整洁的衣服也变得凌乱不堪,双目里的惶然几乎能凝为实质。看见女友,他立刻站起来,哀求道:“暖暖,把刚才那段视频剪掉好不好?不要播出去,为了我的声誉,也为了你的侄女,你不想让她成为别人毁谤的对象吧?”
第74章
再次走进录制间的宋温暖模样变得极其狼狈。她精致的妆容已经哭花了, 黑色的眼线液混杂着泪水,糊成两团;原本卷曲有度的长发如今乱糟糟地披挂在肩头;裙子也因为久坐而布满褶皱, 臀后还沾着许多灰尘;更显眼的还是她含在嘴角的一抹血迹和白皙脸颊上红肿的几个巴掌印。
可是她的狼狈, 俞云天却完全看不见,也没有关切地询问一句。他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如何说服她剪掉镜头上面。他半是哀求半是威胁地述说着节目原版播出的后果,拿俞、宋两家的私交和宋贝妮的名誉做筹码来维护自己的利益。在巨大的危机面前, 他终于撕掉了那艺术家的光鲜面具,展露了最丑陋也最真实的自己。
宋温暖接过堂哥递来的纸巾,默默擦着嘴角的血迹,表情很痛苦,却也透着狠戾。当初的她是有多瞎才会与这种人交往?她含着鲜血站在他面前, 他都能视而不见,这也算爱?堂哥是一个没有心的人, 却也懂得在她难过的时候安慰一句, 而他竟连堂哥都不如!
他的温柔体贴、一心一意、痴情不悔都是伪装,更进一步想,宋温暖竟又如遭雷击。是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点便是妮妮的学校, 当时妮妮站在台上跳舞,而他坐在台下看得专注。她借由幕布的遮掩往外看,顷刻间就被他绚烂的笑容和多情的眉眼迷住了。
如今想来,那笑容是为了谁?那多情又是源于谁?当他得知自己是妮妮的姑姑便顺势展开热烈的追求, 这追求背后又隐藏着怎样龌龊的目的?真是因为对她一见钟情吗?亦或者只是为了接近妮妮进而残害妮妮的一个阶梯?
那样的心怀叵测步步逼近,竟然持续了整整三年!如果继续纵容甚至推波助澜下去, 未来会发生什么?
宋温暖不敢再想了,她的腹部一阵翻江倒海,胃酸和胆汁混合成浓浓的恶心和悔恨,就要从她的喉咙里喷涌而出。此时此刻,俞云天在她的眼里已完全褪去那些锦绣的光环和热烈的赞美,变成了一只彻头彻尾的禽兽。她咬紧牙关,在他说到“你要是顽固不化,妮妮就会被你钉在耻辱柱上”时狠狠一拳捣了过去。
“耻辱柱?该觉得耻辱的人永远不是妮妮,而是你这个变态!”
俞云天被打得踉跄了几步,随即也举起拳头回击。像他这种人又怎么可能奉行“不打女人”的绅士品格呢?
宋睿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牢牢钳住了他的两只手腕,他虽然勤于锻炼,力量不弱,却也丝毫无法挣脱。宋温暖顺势又捣了几拳,然后抬起膝盖,狠狠往他下腹一撞。
隐约中,梵伽罗似乎听见了蛋碎的声音,于是撇开头,抚着唇角,悄无声息地笑了。他似乎很乐于倾听这场混乱,活着的喧嚣都在这场单方面的殴打中淋漓尽致地挥洒。
俞云天凄厉的惨叫声把桁架上的灰尘都震落了,丫丫担心暖暖姐闹出人命,连忙推开门查看情况,发现俞云天夹着双腿蜷缩在地上痉挛,便又放心地退出去。少了那玩意儿又死不了人,无事无事,还好还好。
“行了,别打了,坐下好好谈吧。”宋睿为这场争斗及时划下休止符。他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张消毒纸巾,慢慢地,仔细地、彻底地擦拭着自己的双手。他本来就有洁癖,不喜欢碰触陌生人,更何况是俞云天这种浑身都散发着恶臭的禽兽。
宋温暖喘着粗气,狠戾又不甘地看着俞云天。她是那种感情极强烈的人,爱的时候能奉献全部,恨的时候也能毁灭所有。如果手里有一把刀,她一定会卸了俞云天那罪恶的物件!
这对儿曾经无比“恩爱”的金童玉女,如今已站在互相敌对的两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