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摁住因为兴奋,不断砰砰剧烈跳动的心脏,“我就会好开心!”

“不管夏哥喜不喜欢我,不管对我有没有回应……”

夏知忽然很粗暴的打断他:“……你其实根本不是喜欢我!”

宴无微歪歪头。

夏知很平静的说:“你只是喜欢想象中的我。因为我在你……小的时候……也不小了……总之就是那个时候救了你,所以你对我有点滤镜。你觉得我很好,然后你一直这样觉得,你一直这样想着,你在你自己的想象里,把你觉得一切很好的东西都加诸在我身上,你在我不知道的时候,随便的把我捧到我不该在的位置上……你根本不了解我,也不会在乎我真正的模样,你只爱想象中的我。”

他顿了顿,“然后,一旦我没有按你想象中那样活着,你就要审判我,惩戒我,指责我,践踏我。”

就像高颂寒那样。

宴无微摇摇头,很认真的说:“不是的,我才不会这样。”

没有人会让他这样兴奋。

喜怒哀乐,都牵动着他的心神。

他不懂感情,但夏知的存在,夏知的一颦一笑,却能死死的牵动他的那根神经。

夏知也不在乎宴无微对他到底是怎样的喜爱,身为一个直男他只觉得太累了,他毫无礼貌,并毫不在乎的说:“反正……我们之间分开那么久,你说的喜欢不是这样,也估计只是想象的附加产物而已。”

宴无微歪歪头,忽然微笑说:“夏哥,你不了解我。”

他说:“我从不去想象任何人。”

他的世界是客观的,不含感情的。

他从被扔到美国的疗养院开始,就一直在观察这个世界并且力图一比一的模仿复刻他人的【正常行为】。

他没有情感,因此,也不会用情感去美化任何人,是以,他对于人,从不存在多余的想象。

人们在想什么,要做什么,嘴上说什么,肢体语言在表达什么,他看清,并且记住,会去揣测,但也仅此而已。

这个世界对宴无微而言,像一场盛大的戏剧,每个角色都各司其位,将自己该扮演的角色扮演得生动自然。而他披着宴无微这个角色的漂亮皮囊,声情并茂加入戏剧的同时,也在冷眼旁观没办法,每个人在他的脑海里就如生硬冰冷的雕版画存在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僵冷如木偶,毫无生气。

而年幼时,还没学会正常人类生存法则的他,在其他人眼中,大抵也是如此。

一个只会微笑的冷漠怪物。

一个不会共情的精神病患。

一个沉默寡言的阴郁怪人。

他们窃窃私语,肆意嘲笑。

那个时候宴无微很困惑的望着他们他只是单纯的不懂,为什么那些人的表情可以那么那么奇怪,眼睛,鼻子,嘴巴,脸皮,细微的组合,就可以变化莫测,像童话里女巫的魔法他们一定不知道自己的脸可以这样神奇吧?

可是宴无微又觉得他们很呆板,就像一串设定好的程序,每天按部就班,死气沉沉的吃饭,上厕所,睡觉,起床,吃饭,上厕所,睡觉像故事书里扁平的路人甲乙丙丁,除了会用一张嘴巴说怪话以外,毫无存在意义。

他觉得他有必要让他们变得生动起来。

所以宴无微在镜子面前,让他们看着自己的脸,然后微笑着割断他们喜爱肆意评价他人的喉咙

血洒满了镜子,然后他惊觉对方的表情是如此的生动美丽是的,嘴巴大张,眼睛用力睁大,眼泪流淌,舌头伸出来,一个死不瞑目的绝望表情生动,美丽,血液泼洒又从镜面流淌下来,而亲昵拥抱着死小孩的孩子,像艳丽的黄泉之花在镜面后的世界尽情绽放。

但宴无微是不满的。

在如此绝望,充满张力的镜面下,他的表情却显出了那样令人不满的呆板他居然还在微笑。

那个黑发的孩子,穿着沾满血色的蓝白条纹服,白皙的脸颊上也都是猩红的,如同大丽花般艳丽的血色,但他在微笑。

他读过的故事书里,他这个时候的表情不应该是微笑的,杀人的人,脸上应该是恐惧眼睛睁大,嘴唇哆嗦,身体发抖,为自己的罪行而恐惧但镜子里的孩子统统都没有,他只是如同一尊漂亮的娃娃,毫无感情的微笑着,如同他记忆里那些好似生动活泼,实则木讷刻板的雕版画。

后来年幼的宴无微看别人,就发现世界稍稍有些不同了他看见美丽的女士,漂亮的孩子,儒雅的先生,他会想象那张狰狞死去的脸浮现在他们脸上。

于是宴无微恍然觉得自己学会了【想象】。

他的世界生动了一点点,但还不够。

远远……不够。

……

但无论如何,夏知是不一样的

宴无微想。

夏知对他来说,也是客观的,夏知的一举一动,也像刻板雕版画但他是不一样的雕版画!

宴无微再次想起了那一天灿烂的笑容,很灿烂的笑像太阳,直直的,绚烂的,毫无芥蒂的,单纯的,斜斜的刺入了他的脑海,扎进了他的灵魂。

那一刻,宴无微是兴奋的,他兴奋的连哭泣面具都要戴不住了。

……后来,他见过很多样子的夏知。

穿着高中校服,个子高高,戴着白色耳机线背单词的,被女孩子送情书的委婉拒绝的,穿着红球衣打球的,不知不觉变得瘦弱的,不甘的,自信的,愤怒的,颓废的,无可奈何的,永不放弃的,哭泣的,绝望的,懦弱的,无能的,浑身颤抖的……但不管什么样的。

他在宴无微眼里的生动,是实实在在的。

这种生动不是出于朦胧而刻意的“想象”,是是会牵动他的,是真实的,让他血肉兴奋,神经战栗的

他的世界走过了很多雕版画一样的扁平角色,有些被他随便的杀掉了,有些被他随意的放过了。

而只有夏知从宴无微见到他的第一眼,他就确定这是他的世界里,最漂亮最完美的圆形角色,他那时候就已下定决心,他不能错过有关夏知的任何一幕戏。

从此,无论夏知是人生顺遂,还是历经磨难,在宴无微眼里,他都在演绎上帝赐予他的,独属于他宴无微的个人剧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