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回显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再想到梦里的情形,他面色愈发冷凝,沉默着摇了摇头。

他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只从那些番邦后人不要命的反抗阻拦中,推断出他们是在拿命掩护同伙逃命。

然而逃走的那个番邦后人是男是女,年岁几何,相貌如何……这些,他一概不知。

这样的人流窜在京城中,就好比泥河捞针,谈可容易?

而且,经历过昨天的团伙重创后,那人心中的仇恨暴涨不说,警惕心也会随之加重。

想到这些,陆回便愁得眉头打结。

此时听到叹息声,目光落在少女堆积着愁绪的眉目间,他还是强行将眉头舒展开,淡淡道:“你只管专心研究医治之法,其他的事情……你不管。”

如果梦里的情形注定要发生,那他现在能做的,就是保护好面前的人。

于是,当天中午,沈家就收到了燕王府送来的大箱子小匣子。

足足有半人高的大箱子打开,各种玛瑙翡翠玉石和珠宝装了满满一箱子。

还有一个足足有成年男子脑袋那么大的弥勒佛。

还是纯金的那种。

日光照射下的佛像金芒闪耀,险些晃瞎众人的眼睛。

等王府管家掀开红布绸,亮出一株足有半人高的红珊瑚时,四周更是发出一片惊叹声。

“乖乖,这株红珊瑚树少说也得值个几千两银子吧?”

“几千两银?几万两金你也买不来!就这个头,这成色,价值连城都有可能!”

“这家人和燕王到底什么关系啊?”

“是啊是啊,还从来没听说燕王给谁送过礼呢!”

四周议论声一片。

不说围观众人懵,就连沈晚晚都一脸懵。

但她也只懵了一瞬,很快便明白过来陆回突然大张旗鼓地送她重礼的原因了。

疫病随时都有可能在京城爆发。

她得在疫病爆发后第一时间就拿出压制疫病的法子,这样才能最大程度减少伤亡。

然而那样凶猛的病情,前脚才爆发出来,后脚就让她给压制住了,心术正直的人会夸她医术好,心怀叵测之人难免不会趁机污蔑她和番邦人有勾连。

宣文帝不喜番邦人,这是整个大晋国人都知道的事,届时难保不会有人趁机对她下手。

首先白起善就不会错过这个好机会。

理由就是“为了晋国百姓安危,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

白起善的父亲位高权重,对方只需要一个眼神示意下去,下面就有的是狗腿子上赶着跑来处理她。

可如果她身后有燕王这样大一座靠山,想要趁乱朝她下黑手的人就得掂量几分。

送她一座宅子,将她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护着还不够,还要大张旗鼓地给她送重礼。

燕王这是对梦里的情形深信不疑,生怕她被人弄死了呢。

那样一个清醒自制的人,居然还信梦。

理清这一点,再看看箱子里那个金光闪闪的大金佛,沈晚晚的脑海中不由得就浮现出陆回顶着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山脸,跪在佛像前虔诚祷告的画面。

她忍不住勾起嘴角莞尔一笑。

她脸上还带着面纱,嘴角的笑弧就算再大旁人也看不到,然而白起善就是知道她在笑。

接连遭受打击和重创,才短短不过两三个月的时间,白起善就仿佛老了十岁不止。

昔日神采奕奕的少年郎再不复昔日神采,此时的白起善神容憔悴,脸颊消瘦,一张脸苍白不见几分鲜活气,偏偏眼中又透出阴鸷气息,让他看起来像条潜伏在阴暗沟槽中的毒蛇。

门前围着一大群瞧热闹的人,这样的白起善挤在一众人堆中并不显眼,沈晚晚原本注意不到他才对。

但许是他目光太过“专注”,又或者是心有所感,沈晚晚收起笑意,下意识地循着感觉望去。

两道目光越过人潮相撞上。

沈晚晚:“……”

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自己眼花认错人了,下意识地闭了下眼,待睁开眼睛再看,目光落在白起善右眼睑边那颗淡褐色小痣上,她诧异地挑了挑眉。

上一次看见白起善,还是他母亲林氏出殡那天。

在那之后她再没看见白起善。

白起善的气运团也一直安安静静的,就好像陷入了沉睡中似得。

她还以为他在家中闭门复盘。

结果没想到这人竟是在家中发酵腐烂。

不过才短短几日功夫,昔日丰神俊朗的少年郎,如今变得形销骨立,原本合身的衣袍,如今穿在他身上空荡荡的,脸颊上的肉也深深凹陷了下去,显得一双眼睛格外硕大。

整个人看起来就好像烈日下挂着暴晒的腊肉,浑身没有几滴鲜活水份,只剩下一副干瘪瘪皱巴巴的皮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