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中逐渐勾勒起那个少年的轮廓,身形瘦却有力,皮肤黝黑,轮廓鲜明,笑起来却有种染了光芒般的灿烂。算起来,公府的小厮这样多,他确实是她见过的最好看、最优秀的一个。

而她听说过,他是公府的家生子,自小,便跟随着三少爷,无论是家世还是人品,似乎……也是最好的一个。

轻轻舒缓了一口气,秋杏微微一笑。翻了个身,推了推身边的阿圆,“阿圆,阿圆。”

阿圆睡得正熟,感到了推搡,烦躁地扭了扭身,不耐烦地嘀咕,“哎呀别推我我好晕……”

秋杏却不在意,轻轻笑了一笑,向着她的身边凑近了一点,在她耳边轻声说道:“阿圆,我今天,被表白了。”

“哦……”阿圆胡乱应了一声。

“是小开!”秋杏立刻又道,声音含笑。

完全睡得迷瞪瞪的,阿圆含糊道:“好……”

“他说,他很喜欢我,也希望我喜欢他。”自顾在她耳边自语,秋杏喜滋滋的,“真的很突然,我都没想到,原来他早就喜欢我了,直到今天,才告诉我。而且他真的很勇敢,阿圆,你都不知道,他抱了我,她还”

回想起那个突如其来的吻,秋杏脸色一红,话语突然止住了,轻轻低笑。

“其实,他也挺好的。”过了片晌,声音又起。

身边的阿圆却一直没有动静。

“虽然不至于和少爷们相比,可是毕竟,也是府里最好的家生子。如果能和他一起,似乎也不错。而且他还说了,他一定会对我特别好,特别特别好的。”

“……”

“你说……我要不和他一起?”

又出手碰了下阿圆,阿圆翻滚着身子离她稍远了些,囫囵地“嗯”了声。

“你也觉得我该和他一起?”

秋杏惊喜,躺平了身子,静静看着头顶房梁的花纹,笑意甜蜜。

手指轻碰了碰自己的唇,她依稀还能感受到那一瞬那个少年的余温,犹如一缕和暖的春风拂过,温温润润。她吃吃笑了笑,弄了弄被子,调节了下姿势。将自己缩进被子中,看着地上的银两的月光块,闭眼。

……

这个夜晚,微风静徐,夜色深浓,而每个人的心中各怀心思,冗长静谧。

而月光,那么亮,那么凉。

·

随着翠云她们几人的到来,紫竹苑中果真如临霜所想的那般,变得恣意而热闹。

自安小开手中接过了苑中的公务,翠云很快,便将一切都重整得井井有条。有了阿圆与秋杏,知书入画也不再像曾经那般无聊,几个人成日聚在一处,聊天打牌,追逐玩闹,便连内苑,都可经常听到几人嘻哈打闹的声响。每每傍晚宁静,她伴着沈长歌在书房依书读卷,便可隐隐闻见阿圆粗着嗓门,同知书入画吹牛调侃的动静。每当这般,沈长歌总是眉目微动,然后轻撂下书文,戏谑地朝着对面的临霜望上一眼,临霜羞愧难安,回思起当初那句“我发誓不会让她们在苑里闹的”,便就轻轻抬起书本挡住整张脸,藏在书后欲哭无泪。

然后翠云就会不知从何处冲出来,呵斥着她们不许吵闹。起初知书入画似还听从,渐渐的,她们似乎也与翠云熟悉起来,开始胆敢状着胆子同她玩笑。于是翠云便抄起家伙,喊杀喊打地在整个外苑追着几人跑闹,一阵阵嘻嘻哈哈的笑声远远传来,银铃一般悦耳动听。

那些时日,沈长歌在太学的课业逐渐开始变得忙碌,连带着临霜的起居节奏也逐步开始快速。出苑进学,临霜都只顾着凝神背书。这让她无空关注着身边那些微妙细小的变化,例如秋杏每当望见小开时,面庞微微涌上的一点笑容;亦或者是窗畔又高了些许的紫竹、庭中盛绽的夏花。

日子慢悠悠地过去,寒来暑往,年复一年,几年光景倏然而过。过了寒末春来,紫竹苑里的春花又一簇一簇地开了。院中的梨花如云如絮,轻飘漫卷。梨白映着金黄的暖阳,金白映眼的一片。临霜着着白色雪纱的衣衫,立在梨树之下,竟似与梨树融为一体的,梨花飘散,白裙摇曳,隔远凝望,真仿若一个梨花幻化的仙。

“临霜。”

身后有人悄悄走近,轻缓脚步,出声呼唤。

临霜回过头。

隔着几步之外,沈长歌静静屹立,一身劲衣如夜如墨,衬出男子英俊的倨傲之姿。她的目光凝了一瞬,而后轻轻朝他笑起来,“少爷。”

沈长歌的目光越过那些飘落如雪的梨花瓣,静静定在她的身上。

这一年她十六岁,双瞳剪水,眉目似画,身上的雪纱衣裙宽大,却掩不住她已出落得纤巧玲珑的身段。一头纯黑的青丝半挽半散,垂在肩臂身侧,被风吹出一抹弯曲柔和的弧度。仅是这般静静立着,便已如同一副映人眼目的清丽春景,散出令人无法忽略的绝代光华。

第98章 世子

静坐在梳妆镜旁, 临霜执起玉梳,慢慢散开沈长歌的发。

轻轻将他的头发一点点梳的顺了,临霜熟稔地将他的发慢慢挽起, 再以一个玉冠束起。对镜望了望沈长歌的脸庞, 她轻轻一笑,道:“少爷, 您看您这样去接立封旨,如何?”

几日前, 陛下在朝中下旨, 将定国公府国公位成于镇远将军沈震域, 一同而下的,便是公府世子之位的封立。这场矛盾纠葛了数久,沈震域最终应了老夫人云氏的要求, 同意将世子之位袭于长公主之子沈长歌,而这一日,便是接旨之日。

沈长歌却没有看着镜中的自己,视线透过铜镜看着她, 轻笑,“你梳的,都好。”他的目光明明是温润的, 却无端好似一支箭,能透过镜面直穿透在她心上。

临霜的心房顿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避开目光,她象征性替他整理了一下衣领, 道:“那……少爷,您快些去吧,老夫人她们想来应该已经等着您了。”她低着脸转过身,似乎想要离屋,手腕却忽地被眼疾手快地被他扣住。

沈长歌站起身,上前几步,和她挨得十分近,低头看着她。

“你等下去哪儿?”

“去太学帮您跟太傅告假。”临霜嚅嚅地答,没有抬头。这一日本不是休沐,只是他因要接旨不曾想去进学,还需她及时去跟太傅说明才行。

“你先别去,在苑里等我。”沈长歌轻笑,低着头,声音温冽得如一缕溪水,彻响在她的头顶处,“我等下还得跟祖母去一趟宫里,与陛下谢恩,大概午时回,你等我,下午同我一起去。”

临霜微怔,下意识脱口,“可是太学……”

“没关系的。”他却只是摇头,脸上的笑容晕染得更深,说道:“整个京州都知我今日要袭世子位,太学怎么会不知道?你不用特意去,在这里等我。”

略低了低脸,沈长歌凑近她一些,“下午太学办了击鞠赛。我们甲班要对乙班,上次长昱不是和你说我武学不如他?我带你去看一看。”

临霜脸色一红,含糊地“哦”了一小声,转身便要跑开。

他却再次把她拉住,令她不得不再次停下了脚步,回过头。

“记得吃饭。”沈长歌清声嘱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