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事的照片还好,喜事的照片让颜色鲜活起来,给人的感觉更加怪异。照片上陆之林和易轩的胸前都佩戴着大红花,两人手牵着手,面带微笑。如此鲜亮的用色却给人阴郁的反差,这种作画风格让陆之林眼熟。

这肯定是出自秦心的手笔。

“我看到秦心了!她在队伍里面!”易轩惊叫道。

不用易轩说,陆之林也看见了。

白事队伍里,秦心穿着红色的裙子混迹在人群中,紫青色的面庞带着微笑,尤为扎眼。喜事队伍里,秦心穿着白色的裙子走在一片红里,假惺惺的擦着眼泪,同样抓人眼球。

陆之林已经不在意为什么两支队伍里会各有一个秦心,他只能祈求自己快点从这个荒诞的梦中醒过来。

可惜上天没有听见他的祈求,红白两支队伍还是来到了他的面前。

停了下来。

不单是行进的脚步停了下来,连带哭嚎,大笑,唢呐声和锣鼓声一同停了下来。

队伍里的人和被困在原地的两人一样不再动弹,痛苦和欢喜的表情都凝滞在脸上,滑稽又恐怖。他们仿佛是一群没有生命力的提线木偶,而在幕后操纵他们的人此刻中途休息,他们盛大欢闹的表演也跟着被迫中止。

这样令人窒息的安静持续了一段时间后,队伍中间走出一个女人。她身着黑衣黑裤,手里握着话筒,表情肃穆,径直走到陆之林和易轩二人面前。

“素素!”

当易轩叫出这个名字的时候,谢素素的五官又慢慢变成另一个女人的模样,是一个完全的陌生人,但陆之林能隐约从这个陌生女人的眉眼中看出秦心的影子。

女人恍若没有听见易轩的叫声一般,低头从自己的裤兜里拿出一张叠好的信纸,慢条斯理地展开。

展开信纸后女人抬起头来,先前陌生的脸又重新变成谢素素的模样。

谢素素把话筒凑到嘴边,视线落在眼前的稿子上,情绪饱满地念道:“欢迎大家来参加陆之林先生和易轩先生的婚礼!”

白事队伍依然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而喜事队伍立马奏响喜庆的音乐。

喜事队伍里走出两个人,正是先前死去的易渡和易霖。他们还穿着死时穿的衣服,身上散发出隐隐的尸臭味,手里各捧着一朵大红花,在谢素素的安排下分别给陆之林和易轩佩戴在胸前。

谢素素满意地端详着两人佩戴大红花的样子,点头道:“这样才有新郎官该有的样子,好了,把他们两人带走吧。”

话刚落,易渡和易霖分别将陆之林和易轩拖走。

易轩扯着嗓子喊:“阿霖,你听那个女人的做什么?我是你爸爸!你要把我带到哪里去?阿霖!阿霖!”

易霖双目无神,死板地反剪着易轩的双臂把他拖进大红花轿里。

花轿前的章晓琴早早候着,还贴心地为他掀开轿帘。

陆之林这边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被逼着坐上一匹纸扎的大白马,马的头上还顶着一朵红色的大花。

马抬起前蹄长鸣一声,驮着陆之林开始行进。

队伍一路上吹拉弹唱,好不热闹,走了不知多久,最后在一栋房子前停下。

“落轿!”谢素素的声音响起,大红花轿落地,面色惨白的易轩被章晓琴搀扶着走出来。

“下马!”谢素素的声音再次响起,同样的,陆之林被一路跟随在旁边的易渡搀下来。

两人被喜事队伍推挤着走进房子里。

这栋房子是陆之林和秦心结婚时的新房,此时客厅里的摆设被清空,摆了好几张铺上红布的大圆桌,桌上摆满丰盛的菜肴,但闻不到一点菜味。

窗户上,墙上,到处贴满了囍字,本来具有喜庆意味的剪纸因为张贴得太过密集反而透露出古怪的意味。

“现在,到了新郎和新郎行大礼的环节。”谢素素宣布这一环节的内容,围观的人鼓掌叫好,纷纷喝彩。

“一拜天地!”谢素素喊道。

两人的膝盖不听使唤地往下弯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用自己的脑门对着地板砖狠狠地磕上去。

“谢素素你个狗日的!”陆之林不能控制自己的肢体动作,但能控制自己的唇齿,他破口大骂道。

谢素素脸上露出甜蜜的微笑:“听不到,磕得没诚意,再磕得响些。”

陆之林和易轩的脑门跟不要命似的疯狂对着地上一通乱磕,直到头晕眼花,鲜血直流。

“陆之林你能不能把嘴巴管一管,都什么时候了,还嘴上不饶人呢!”易轩尖声抱怨道,再磕下去他觉得自己的小命要不保了。

一拜天地结束了,谢素素没有急着喊二拜高堂。

在她停顿的空档,秦心从一众的红衣服里走出来。她身穿白裙,头上包着白色头巾,手里拿着白色的手绢走到两人面前。

她的嘴角往上提了一个浅浅的弧度形成比哭还难看的微笑,之后毫无预兆地哭了起来,是没有任何眼泪的哭泣,但秦心还是用手绢擦拭着眼角,边擦边用余光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两人。

谢素素的声音在此时响起:“二拜高堂!”

陆之林和易轩匍匐在秦心的脚下一顿猛磕,这次的频率和力度比刚才的“一拜天地”还要更快更重。

周围传来众人拍手叫好的声音:

“好!好!”

“秦心小姐可是你们两位的再生父母啊,你们可得好好拜拜她。”

“就是就是,没有他你们两人绝对过不上现在这么好的生活,倒是磕得再有诚意些啊!”

……

周围或是熟悉或是陌生的声音在滔滔不绝地议论着,易轩无暇去认真听取其中的内容,更无暇去反驳,他觉得要磕死在这里了!

幸好,在他奄奄一息之际,二拜高堂的仪式终于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