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人。”塞北人往往夜袭,李乾昭时常顶着严冬的寒风督战,倒也习惯了这份冷,只向他致歉:“劳您久等。”
“不妨事…不妨事,唉。”王忠苦笑一声,他上下打量着身前的燕王这个受封不过五六年,便立下赫赫战功、率部斩落塞北匪寇数万人头,镇守燕地至今的男人,眼下却瞧不出半分历经沙场的征伐威势,同那些茹毛饮血的蛮子相比,更显得和蔼可亲起来。
自己在汇门关的身家性命全靠燕王保证,即便他的态度如此温和,王忠却依然不敢露出半分颐指气使。烛光有限,他没在对方身上找到什么“被塞北特使侮辱”的痕迹,便将头向营帐处点了点,谨慎问道:“王爷……顺利否?”
“特使饮了酒,已睡下了。”李乾昭答。
王忠四十来岁,已有了妻儿,他为人有些许古板,对男子龙阳一事实在难以接受,来时也生怕燕王多话,随口告诉他点别的“细节”,见他说的简短,神色平静,又不似是同人亲热过的样子,便只当燕王是单靠灌酒将那蛮子灌醉的,不再追问,只点点头,又打了个喷嚏。
“这儿实在不宜细谈。”王忠道,“臣恐怕要失态的。”
李乾昭赞同道:“亲卫夜巡会经过此处,况且地冻风寒,请随本王到书房一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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汇门关到底只是个关口,容不下燕王府的规制。说是书房,其实也不过是另一个较小的营帐,位置倒是刁钻,离塞北人驻扎之处与燕王随从亲卫营帐都有着一段路程。李乾昭带着王忠绕了些路,方遥遥见到大梁军旗曳扬的形影
倒确实是适合密谈的好地方。
帐外驻守着十几位手握长枪玄铠兵士,那是燕王麾下最负盛名的重甲军。他们远远察觉到有人靠近,集体警戒起来,执枪喝道:“来客止步!”
李乾昭探手入怀,摸出一枚形制奇特的青铜短笛,置于唇边吹出几个短促尖锐的音调。这是寻常笛音难以企及的,那些重甲军像是得了什么暗号似的,闻声便收了长枪,只由一百夫长上前,接过短笛辨认一番,方侧身颔首,众重甲军也纷纷行礼,为二人让路。
据传,重甲军前身乃是前朝燕城守将齐洪天私卫,称齐家军。虽不过千余人,却是骁勇善战、忠心护主。
至大梁立国后,先帝收复燕城,分设汇门、龙脊、燕门三关,齐家军便被先帝有意分散,以“重甲军”之名,驻扎在三处边关,许其五年一回的在军队中选优数百,重甲军便这么一代代传了下来,至天佑年间,已有五六千之数。
燕王受封后,上书奏请了梁帝一道诏令,便将重甲军整合至自家麾下,随其征战沙场。
至于方才燕王李乾昭拿出的短笛,则是用以驱策重甲军的信物。此笛一式二份,另一支被在梁帝处,王忠曾在丞相府见过它的画样。
见王忠好奇,李乾昭倒是大方,他将短笛递过去,示意他拿手上看。他不敢接这烫手山芋,后退了两步婉拒。
李乾昭一哂,也不坚持,只将短笛放回原位。他推开木门,缓缓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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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外头的……?”王忠跟在他后面,甫一进入,身后的门便被碰的一声关上,他听到重铠随人行动而摩擦出的粗粝声响,饶是帐内温暖宜人,也依然起了些许冷汗。
“王大人倒是谨慎。”书房没有侍从。李乾昭站到书案旁,上头已被人摆好文房墨宝,以及尚且冒着热气的一杯茶,他拿起随意瞥了眼,透过青透茶水看到了熟悉的花纹,轻嗤一声,又将其放回案上。
他优雅的坐下,又示意王忠自己搬个软垫,待二人坐定,方施施然开口:“此时你我说话,外头是无人能听见的。王大人,请讲吧。”
李乾昭坐的端正,闹得王忠也不由得直起了腰。
两人密谈,坐姿竟比白日里还要板正,不知燕王并腿坐到天明累不累。王忠心里暗想。
王忠是不知道,李乾昭这般夹腿,纯粹是不想自己的淫水流至王袍。
他同乌尔岐到底禁欲日久,情欲一起便难收,以前他尚未封王、乌尔岐还未被召回时,两人偶尔会有被打断好事的时候。最严重的一回,乌尔岐被他操开了前后两穴,夹着一肚子精水淫水随他会客,席间坐立难安,又担心自己硬挺的下身被看到,始终不敢妄动,还被那客训了几句“这蛮子坐没坐相”,好不丢人。事后,李乾昭又是谢罪又是肉偿,哄了几日才好。
当然,王忠也不会想知道这种事。他自己接受与否都是次要,只怕是以燕王这等身份,他前脚刚得知,后脚就要被灭口。
他沉默了几息,方开口道:“臣此番,不只是为和谈而来王爷料事如神,其中用意,定是知晓的。”
“没人在乎'和谈'。”李乾昭微笑道,“乌尔莫卧不在乎,陛下也不在乎。”
王忠道:“王爷慎言。臣等不该妄加揣测圣意……”
“翟相更不在乎了。”李乾昭随口道:“啊,他既表态,下面的狗也不可能管这和谈。他们在乎的事,跟本王有干系吧?”
王忠一顿。
他说燕王料事如神,无非只是客套的恭维。这燕王不怎么摆架子,白日里被那蛮人冲撞也不动怒,要么是窝囊惯了,要么便是城府深重。
王忠相信是后者。
燕王能三言两语点出他的来意,他倒也不意外。
“……既如此,臣便直言了。”王忠缓缓道:“此前和谈,塞北特使皆是外姓部族,这次来的却是王姓,怕是要……”
“所以,翟相想要您一句话。”他说。
“他能说服太尉?了不起。”李乾昭道:“依父皇意思,太子不日将监国,本王不想掺合派系之争,也实在对你们的明争暗斗不感兴趣。”
前半句实在像是套话,王忠当作没听见,只是在李乾昭说到后半句,称谓转变后,叹了口气。
他道:“王爷多虑了,臣等并非是让您入这趟浑水。边防慎重,燕地更是重中之重,若无您镇守……”
“是啊,不让本王掺合。”李乾昭打断了他,他拿起茶杯,又喝了口,道:“受封于此,本就该尽一份臣子的责。本王活一日,塞北四十二部便无一人能跨过燕地,还需要什么嘴上的承诺么?”
他在这里顾左右而言他,扯的都是冠冕堂皇的废话,就等着王忠把话挑明。但许是那翟相怕落人把柄,又或是想给自己留条退路,这王忠虽是屡屡暗示,却始终不敢说个清楚。
两人打哑谜似的来回推了几句,还是说不出个所以然。
“王爷,这样臣不好交差啊。”王忠苦着脸道:“太子监国,为时尚早,这事实在不妥。况且大梁外有塞北侵扰、内有水患天灾,说句内忧外患也不为过。此时太子即便临危受命,但到底羽翼未丰,也难免政局不稳,只怕是……”
他话音稍止,对着李乾昭挤了挤眼。
李乾昭道:“哦,所以翟相想找个由头让本王勤王,他好逼宫造反?”
王忠:“…………”
作者的话:无奖竞猜:这杯茶是谁给李乾昭送的?
乌尔岐:乐.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