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是整件事的始作俑者,可当前大梁国泰民安,若皇帝有了闪失,不知道要掀起多少风浪,牵连多少无辜百姓。更何况,那也是他的生身父亲……

赤焰军是屠族凶手,林燮率兵屠杀了他数万族人,屠杀了滑族所有男丁,那么,要找他报仇吗?

这不是一个人或几个人的仇恨,这是数万人的仇恨,那么,要杀光赤焰军才算报仇吗?

景桓无助地看着璇玑,不知道该怎么做,不知道除了恨,他还能做什么。

可是这一次,璇玑也没有告诉他答案。

就像是当年她送来的那封信,在描述祁王性格上的留白一样,璇玑只是摸了摸他的头,道:“这件事,要你自己想清楚才行。等你的心中除了恨还有其他情绪时,再来告诉我。”

景桓已经在这里留宿两夜,不好在卫陵消失太久,最迟今天下午,他就要回去了。

心里乱的很,身世的恨再加上离开她的不舍让景桓魂不守舍,站在院子里的树下发呆了许久。

“殿下。”

景桓回头,见般若站在她身后。

昨夜姨姨也讲了般若的身份,知道了这个女孩就是自己的“替身”,承担了有关滑族皇室子嗣的所有风险与关注。此时再看她,也难以像之前那样产生嫉妒与比较之意,甚至是……有些微妙的愧疚。

就见般若忽然在他面前深深一拜,又在他未反应过来时站了起来,转身向屋内走去。

“昨日榨的蘑菇酱为殿下留了一些,您可要尝尝?”

? 第 171 章 琅琊阁-92

卫陵的官员都发现了五皇子的低落,也百思不得其解,怎么来时路上欢欣雀跃,到了卫陵却如此萎靡不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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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五皇子在朝中素无根基,也就只有皇后养子一个身份还算尊贵,但也犯不着他们这些官员时刻捧着,顶多也就是面上过得去就算了,因此也全当不知道,继续做着自己的活计。

从别院归来的景桓每日如游魂般飘荡在卫陵各处,试图整理自己的思绪,可是脑中的情绪实在太多。

有时是怨恨占了上风,叫嚣着他要与赤焰军势不两立,要与林殊反目成仇。可下一秒,就会不受控制的想到,那景琰是林殊最好的朋友,他带回来的砗磲还要不要?

国仇家恨啊,几万人的屠杀啊,这时候还管什么砗磲!他们不是在带兵打仗吗,直接战死沙场算了,最好赤焰军全军覆没,也是他们的因果报应!

景桓的设想太多,但是没想到真的会有成真这天。

他身处卫陵,同行的官员也多是自扫门前雪的,等他接到林燮勾结大渝意图谋反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后,随着悬镜司查实祁王意图谋反的消息一同传来。

“你说什么?”

苦了一张脸的官员也慌张道:“赤焰军谋逆就已经足够惊世骇俗了,悬镜司说是祁王主使,这怎么可能呢!”

“你把事情从头到尾,详细说给我听!”

“就……就是半月前,悬镜司的高阶掌镜使夏冬收到了她夫君的飞鸽传书,他夫君就是赤焰军的前锋大将聂锋,信中说,主帅林燮谋逆,被他无意间撞破,林燮就想杀人灭口,驱他入死地。好在聂锋还留有信鸽,便飞鸽传书回了京城。”

“陛下得知后,派巡防营统领谢玉率军去支援聂锋,当然,同时也是调查。这不,谢玉的八百里加急传回来,说已经查实,林燮谋逆是祁王指使!”

“这不可能!”

景桓的反应与朝中几乎所有大臣的反应差不多,他们都下意识认为这根本不可能。一个接一个的朝臣纷纷求情作保,有身份尊贵的皇室宗亲,有名满天下的文坛宗师……也正是如此反应,让陛下更加震怒。

不过这些,景桓暂时想不到,他只是震惊又费解。

“这怎么可能呢?林燮怎么可能谋反,祁王兄又怎么可能谋逆!父皇他……”

剩下半句话戛然而止,景桓忽然感受到一股骨髓中渗出来的寒意。

父皇当年因为母妃的威胁而灭了滑族,那么这一次,又是因为什么威胁,要灭了赤焰军呢?

这个问题在五日后得到了答案。

父皇得知祁王意图谋逆,查实罪证,命谢玉屠尽七万赤焰军,而祁王,决意……赐死。

景桓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翻身上的马,等会过神来的时候,他正在马背上,而握着缰绳的手抖得厉害。

这是回京的方向,他已经浑浑噩噩地跑了很远,直到一阵冷风吹过才忽然清醒过来,也后知后觉的想到许多。

因为姨姨的人手,雪倚虽不会事无巨细的将宫中乃至朝中的一切消息讲给他听,但至少涉及到他身边的人,雪倚总是会说上一句的,以至于他在重华宫中看似不起眼,实则对各路消息掌握的最快,有时就连祁王兄和景琰都比他不得。

这次,聂锋的求救信传回金陵已非一两日,等他得知已经是半月后,姨姨肯定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但却没有告诉他。

回想起他当初来卫陵的决定,景桓几乎可以确定……她是提早就知道的。

她知道赤焰军会“通敌”,也知道祁王会“谋逆”,可不管是传信还是见面时,她都没有提起。

原来她说的没错,就算是她,也会骗他。

回京的路上,景桓从没觉得自己是如此惶恐且脆弱,最初得知身世的震惊中,他以为自己的世界已经足够面目全非,结果回过头来发现,那只是一个开始。

温柔耐心的皇长兄已经下狱,只待一杯毒酒;七万赤焰军,还没用他做些什么,就已经尽数绞杀于梅岭;仇人之子,林殊,才16岁的少年林殊,自己与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旗开得胜。

一路保重。

? 第 172 章 琅琊榜-93

景桓几乎忘了自己是怎样疾驰入京,在宫门口翻身下马,横冲直撞地跪在父皇面前的。

萧选对他差事未完就私自回京的行为骂得狗血喷头,随手抓起个杯子就要砸过去,却在看到与自己八分相似的少年仓惶着抬头,满脸都是茫然无助和糊成一片的眼泪时,稍稍心软。

“朕没工夫骂你”,萧选放下杯子,不耐道,“高湛,让皇后把他带走!问问他,怎么管教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