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选怒极反笑,刚想说几句难听话,忽然琢磨了一会儿,道:“之前让你去林府请林静禾,说的是皇后凤体难安是吧?”
“是。”
萧选望着窗外,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开口:“把谢玉冲撞皇后小产的事传出去,不要以你之口,随便找个下面的人,你知道的。”
这所谓下面的人,八成是见不着下个月的新米了,高湛敛神称是,弓着腰退下去安排。
等小道消息传遍了金陵,谢家一家子睁着眼睛睡觉,等着什么时候禁军冲进来将他们通通带走已有半月,别说是后宅的妇人,就是谢家老爷,好说歹说是个武将,平日里体魄强健的,这会儿都有些受不了。
请罪的折子上了一道又一道,宫里就是一点消息都没有。这屠刀日日悬在全家脖子上,谢大人都想冲进宫里,求陛下给句痛快话,早点解脱算了。
但那都是不可能的,这样提心吊胆的活着,好歹也活着呢不是,全家上下三十二口人命呢,多喘一口气,就少做一时鬼。
等听说宫里往外传消息的小太监直接给打死了,京中人就知道,这小道消息九成九是真的了,谢府大公子冲撞皇后,害死了龙嗣这样的大事,全京城的人都抻着脖子等着陛下的处置。
十天后,圣旨入谢府。
确实是把谢家骂的狗血喷头,谢大人听了个开头就差点晕过去,想着这一天总算是来了。谁知没等他晕,宣旨的太监骂的还是没完没了,谢大人心里有点缓过来味儿了。
若是泄愤,直接传个满门抄斩旨意就是了,再怕御史言官说他残暴,只处置他们谢家嫡支这一家,任谁也不觉得意外。可杀头前还骂这么一段,实属不太体面啊。
果然,宣旨的太监骂了最后一句,忽然转了话口。
“朕念谢家满门清贵,不忍因朕痛失血脉加以极刑,昔日请罪折子,朕准了。谢家上下一干人等一律迁至边关镇守,无召不得入京。至于谢玉,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判流放黔州,赎其罪孽。”
宣完了旨,太监足足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谢家人回话。他只好上前一步道:“谢大人,接旨吧。陛下可说了,虽然迁至边关镇守,但一应官职品阶可原封没动,说得不好听的是降罪,说的好听些,这都不算贬谪,只盼着谢大人戴罪立功呢。”
谢大人本就是死里逃生下一时没反应过来,全家听了这番话,总算知道自己不用死了,虽然即将要去边关,但最起码官职还在,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纷纷跪地哭嚎:“谢陛下!”
谢大人更是泪流满面,以头抢地道:“臣万死难报陛下大恩!必鞠躬尽瘁,恪守边关,不死不退!”
谢家离京那天,虽无官员故旧相送,但各家奴仆护卫都暗戳戳挤在大街上,眼瞧着他们顺顺利利的出了城。
消息传到了刑部大牢下,这时节没人敢给谢家的人传信儿,也不可能安排他们临走前与谢玉见一面,这还是牢里送饭洒扫的老头见谢玉不吃饭,怕他饿死,连累自己丢了活计,这才劝了一句。
“你说什么?谢家已经走了?去哪儿?”
“那俺可不知道嘞”,老头将饭递的更近些,“你快吃吧,家人没死就是好事,你也死不了,处置你的旨意下来了,也就是个流放而已。现在还能吃饱,等你流放了,可没这么好的饭菜了啊!”
“流放……流放……哈哈哈”,谢玉的眼泪夺眶而出,“只要还活着,活着就有希望。”
他伸出手去接过那碗饭,那碗混着焦灰色菜和糙米的,他从前纵使在下人房里也从未见过的菜,闷头狼吞虎咽起来。
老头见他肯吃饭,摇摇头转头走远了。
昏暗而冗长的牢房里,回荡着一阵脚步声,脚步声散去,只有谢玉扒饭的声音。
“皇、后!言、玥!”
? 第 119 章 琅琊榜-39
正阳宫这边也接到了谢家人出京的消息,采桑将汤药递给言玥,大致说了些情况。
“娘娘放心,谢家人已经出城,奴婢已经着人把消息放给牢中了。”
言玥端起汤药,拿着勺子搅了搅,问道:“谢玉还像之前那样吗?”
采桑摇了摇头,道:“早先总是喊冤枉,后来听闻您小产了,倒是消停了一阵,不过等刑部的大人审问,还有御前的人前去问话,他也都说冤枉。”
“嗯”,言玥端起碗喝了一口,“御前的人怎么说?”
“御前去的是高公公的徒弟,小德子,他回禀说是谢玉拒不认罪,妄图逃脱死罪呢!亏得陛下对他网开一面,没有赐死,只是判了流放,算是便宜他了!”
“无事,流放之地苦寒贫瘠,但有的是比死还要苦的境遇。”
“陛下”,高湛听了手下小太监的回话,屏退了众人,自己到萧选身边低声道,“谢家二十九人已经启程,因谢家二房媳妇儿有孕,二房三人仍暂时留在京中,等生产后出发,目前仍然安置在谢府中。”
“嗯。”
能得这个结果,萧选十分满意,至于留了三人还是五人的,哪怕不去边关,猫儿狗儿一样养着罢了,完全不必在意。
高湛继续道:“谢玉的流放定在五日后启程,双方的行程没有能见着面的机会。”
“就算有机会,谢家的人也不敢”,萧选合上一本折子,冷哼一声,“等到了黔州,做成意外吧。”
这个谢玉,先是求娶林静禾,害得和他玥儿闹了一场,又冲撞得玥儿小产,失了孩子,实在是不能留着他的性命。
砰
房门被推开,静禾端着杯白水走了进来,瞥了一眼言玥,幽幽道:“皇后娘娘,这药趁热喝才有效。”
言玥忍不住笑了笑,对采桑道了句下去,等关起门来,屋里只剩她们二人,言玥将药碗放在桌上,笑道:“姐姐生我气啦?”
静禾面上并无半分表情,语调也是从前一样的轻柔,道:“臣女不敢。”
“噗……”
言玥被她这样子逗得不行,虽然知道笑出来她肯定更生气,但还是忍不住。眼见着静禾起身就要走,言玥连忙拉住她,连声道:“好姐姐,是我错了,我不笑了。”
静禾被她握住了手腕,轻轻挣扎两下,没想到她握得牢牢的, ? 也没了法子,只好顺着她的力道坐在了塌上。
“你错的哪里是笑我,明明是……”,说起这个,静禾还是冷下了脸,数落道,“玥儿,我不管你是为着什么,但无论如何,你都不应该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
言玥的身子如何,没人比她更清楚。从情感上,言玥不会放任自己才刚出月就有孕;从脉象上,言玥的身体好得很,不会这么轻易就小产,且所谓前几个月都有来红的说法更是无稽之谈,那都是明面上唬着陛下的。
言玥的身体,一直是姐妹二人心照不宣的默契,也正是因为如此,静禾才费解,不由问道:“那个谢玉究竟何处不妥,让你不惜小产来除掉他?我听闻他不过是巡防营的一个副统领,你身为皇后,想个什么法子不行,非要走到这一步!”
谢玉在赤焰军一案中起到的作用不可说,谢家请曾请旨求娶静禾的事她不想说,至于之所以能在宴席上被谢玉“冲撞”,也是因为他意欲纠缠莅阳长公主,这才被她堵在半路而已。